最后一道阳光从窗帘下消失之前,凌天再次从衣服里掏出那枚在肖小苗被推进手术室之前,他从她脖子上取下的紫水晶吊坠,紧紧地攒在掌心。她即便是从囚禁她的车库里逃出来的时候,都不忘随身带着这枚吊坠,这枚象征着他们之间的爱情和承诺的水晶——想到这一点,想到他竟然曾经冷酷地对待这个愿意拿自己的身体来替他挡子弹的他心爱的女人,他的胸口不由一阵抽痛。
此时此刻,距离医生所说的一般麻药的效力会过去的时间已经超过九十六个小时。但是这几天里无论医生想了多少办法,使用了多少种催醒药剂,一切依然跟她刚刚完成手术被送回病房的时候一样——纤细的身躯安静地半埋在病床和被褥中,没有丝毫动静;呼吸机的面罩和手上的输液管,让她看起来更加虚弱得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停止呼吸。
眼前的一切,让他不止一次想揪住自己的衣领厉声喝问,他都对她做了些什么!当她被矛盾和悲伤淹没,声嘶力竭地求他收起一丝冷漠的时候,他回应她的却是进一步将她击溃的无动于衷甚至冷酷无情。每一次想象着她独自在伤心绝望中蜷缩在寒冷黑暗的车库角落里叫天不应叫地不闻地度过了一夜,又为了逃出那样的困境狠心地用牙齿咬破自己手腕的情景,他就会感到自己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因为疼痛而微颤,双拳都不由得攒得不能再紧。
她一定对三年前他和凌辰之间都发生过什么并不了解,也想象不到凌辰有可能对他构成的威胁,所以她才会一直替那个在她面前总是像孩子一样善良、温柔的凌辰保守着他暂时不愿意公开的秘密。
然而,他却把这种认识上的误差当做她刻意的欺骗和无情的背叛,将愤怒和残虐施加于她,全然忘记了去顾及她的感受,让她遭受到身心双重的伤害。
她向来就是这么一个人,用大义大理去关心、去在乎她所知道的每一个人,甚至是跟她无关的人——比如说弱势的维权者,比如说受到“造物主”祸害的无名氏,比如说失去女儿的傻妈,比如说姓名被埋没的黎氏夫妇……这些人没有一个跟她有直接关系,他们的命运她却比谁都更在乎!
对于身边的人,她仁慈地试图保护他们当中的每一个,无论是凌辰、是幡然悔悟的前男友、帮助过她的中学同学、还是共过患难的流浪猫,她都单纯而善良地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而她会义无反顾地扑出去用身体来挡住飞向他的子弹的人,却恐怕只有他一个——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即便是在两人的矛盾已经白热化的情况下也没有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有过丝毫犹豫……
他将手伸进肖小苗的被子里,找到了她绵软无力的小手,将紫水晶吊坠放进她的手心,然后连同她微攒的小手一起包拢在自己的双手中慢慢地合上。
当窗外微弱的夕照被户外花园初亮的路灯所替代,凌天将肖小苗身上的被子整理好,站起身来。
“明天……未来的几天,恐怕都不能来看你了。但是我会尽快回来的。”
他的双眸浮现出一抹温柔,俯身在肖小苗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唇瓣在她肌肤上流连了片刻才离开,然后转身,伴随着皮鞋踩踏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的冷硬声音,消失在病房门后。
楼下候命的司机远远看见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的身影从病房楼大厅门口出来,浑身上下即刻挺立肃然,快速地将烟头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掐熄,急忙回到车旁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颔首等待着。
凌天带着两个保镖上了车,车子很快发动,平稳地向前驶去,穿过为他们敞开的花园大门,驶入路灯流转斑驳的车道。
回到凌家别墅的时候,珈唯已经等候在客厅大门前。
“天哥,”珈唯迎了上来,跟上了凌天的步伐,低声道:“按照组织不允许乘坐私人交通工具到达的规定,已经为你订好了明天最早一班飞抵那个地方的航班。明天我们必须五点之前出发。”
凌天一边将围巾和风衣交给身旁的佣人,一边点了点头。
明天举行的最高会是“造物主”一年一度的最重要的会议。只有在组织内部达到高层级别或者已经被定为高层接班人的少数几十个人有资格参加。而且,“造物主”的首脑“朝爷”,也只有在最高会上才会露面,只有处于组织的金字塔顶端的少部分人有机会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
出于安全考虑,最高会的安排向来非常谨慎和神秘,与会的人往往只有在会议预定开始的时间前二十四个小时之内才会接到会议召集人关于会议具体举行的城市的通知;而只有到正式开会前一个小时,与会的人才会知道确切的会场地址。而且,这些信息都有随时改变的可能。
珈唯将凌天送到书房门口,“天哥,请先休息一会儿,我这就让人将晚饭送上来。”说完掩上了书房大门。
凌天没有说话,独自走进书房,径直来到玻璃酒柜的前面,从里面拿出一支没开过封的红酒和水晶高脚杯,来到沙发前坐下。
天顶上华丽的饰灯只打开了暖光的部分,足以将周围照亮,却又将一切浸沐在一种怀旧而不真实的颜色中。
那个挺拔而冷峻的身影,独坐在沙发上,手中架着的水晶杯里微微荡漾着一抹酒红,从指间到刀刻般的脸庞再到衣领下半露的锁骨都被镀上一层古铜的色泽,优雅唯美中透着一丝冷硬的孤独。
他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