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尾几乎紧贴墙壁的过人高的救护车和突出一米多的水泥柱都是任凭身手再好也没办法在子弹飞出的刹那轻易跨越的障碍。当凌辰的手枪再一次举起对准了凌天的时候,这两者都成了最有力的帮凶。
凌天很清楚,眼前这个人不再是那个眸底透着明澈、愿意跟他对话、努力寻找答案的那个凌辰——尽管他不知道短短的几十秒里在凌辰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更准确地说,其实他几乎不知道关于他的一切,这十几年来发生的一切;他也没有资格对他的任何表现感到意外、抱怨或者懊恼;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言语和举措都是徒劳的,面前那个扼住他命运的咽喉的人没有任何情感和理智可言。
凌辰的嘴角再一次勾起残忍嗜血的笑,他食指扣在扳机上的微小动作此刻在凌天的眼里看来是那么的清晰和冷酷。
就在凌辰扣下扳机的瞬间,凌天感到眼前一晃,一个身影从有水泥柱子的一侧扑了出来,挡住了他的视线。枪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痛苦的闷哼。紧接那个纤细的身体,在子弹的冲力下滚跌在他的面前……
看清楚那个人的脸的刹那,凌天的脑袋一阵轰鸣,全然忘记了自己面前的威胁还没解除。他猛地扑上前去,搂住了那个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的身体。那个人披着一件显然不合身的白大褂,雪白的胸襟上正渗出一大片湿漉漉的鲜红,一边的手腕上还缠着的洇血的布条,散乱的长发也沾染了血污。
“小苗!”他捧起了那张尖小的脸庞,那上面紧闭的双眼、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肤色和青紫的嘴唇让他顿时陷入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
那个刚才扑在凌天面前挡住了从凌辰枪口飞出的子弹的正是赶到这里的肖小苗。
被关在车库里整整一个晚上的她在心焦如焚又无计可施之下,想出了一个狠办法。她趁着天亮的时候咬破了自己手腕的动脉,让自己的血流出车库,引起外面那些看守的人的注意,如愿以偿地在车库闸门被打开一道缝隙的瞬间,以猫的形态逃了出来。
她最先来到凌辰的房间。空空如也的床铺和从门口经过的女佣们无意中的交谈让她知道凌辰竟然突然昏迷住进了医院。所以她便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这边赶。她刚刚溜进护士值班房,里偷了一件衣服,恢复人形穿上,地下停车场就传来了让她感到事态不妙的枪声。
这时候,凌辰盯着凌天怀中的肖小苗瞪大了双眼,再度试图举起的持枪的那只手臂好像有另一股力量在掣肘一般无法伸直,紧接着的颓然一坠,手枪“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不、不!……”
他呲牙咧嘴地咆哮着,露出痛苦的表情,双手抱着头,一点一点地跪跌在地上,手臂和脖子上青筋毕露,就像是在跟体内的一只可怕的恶魔搏斗抑或是可怕的恶魔正被善良的灵魂拼了命地拉扯回地狱一般,那种似乎并非肉眼可见的冲突几乎要将身体撕裂!
凌天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凌辰的状况。他抱起不省人事的肖小苗,迈开大步,朝最近的出入口飞奔而去。
循着枪声赶到的珈唯目睹了这一幕。他在凌辰的身后举枪戒备着,看着他的身体很快变得佝偻,随即匍匐在地,逐渐瘫软,似乎失去了知觉。
几分钟后,五六个人被被召集过来。这些见识过凌辰的厉害的人用最快地速度将他抬上担架,用皮带捆绑好,后面那些手中一直举着枪的人才舒了口气垂下手来。
“你们先将辰少爷送回去,等着天哥。”
在珈唯的嘱咐下,众人抬着担架,钻进了一辆商务车,朝地库外驶去。
这时候,还在附近候命的十几个人都已经聚拢了过来。
珈唯将手枪插回口袋,露出一副温厚而严肃的神色,“今天大家表现得很好,天哥已经吩咐了要嘉奖你们。辰少爷精神失常的事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相信大家也不会随便对外说,不过如果一不留神或者喝了酒之后不小心说了出去,后果大家应该很清楚。到时候恐怕我出面求情也不会有用。”
众人纷纷点头。
“你们几个负责去急症室照顾刚刚送院的那些弟兄。你们几个负责将这里清理干净,然后理赔善后。你们两个跟我到张院长那里一趟……”
珈唯刚刚对众人布置好善后工作,衣服里的手机发出了震动的蜂鸣。
他掏出手机,看见是一个刚才护送凌辰离开的人来电,眉头不由微颦。
他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一个慌张的声音,“珈唯哥!辰少爷……逃跑了!”
几天过后的某个傍晚,天色阴沉而晦暗,天边透不出一丝霞光的云雾似乎正在酝酿着新一轮的绵绵阴雨。寒风刮来,像无数张刚开锋的利刃,割人皮肉、刺人心底。
候在病房楼下的花园里的司机也不由得拉紧了衣领。但是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在车子周围抖着脚徘徊。那场在医院的车库发生的激烈火拼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是对他的影响还没完全平复,他正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让自己尽量不要再去回忆起那些画面。
宽敞的病房里没有亮灯,昏暗的光线从被染成暗沉的颜色的百叶窗缝隙中照射进来,在床上的洁白被单上和半埋在被单下的那张苍白的脸上铺开几道微弱的光影。
一双卷着黑色衣袖的手肘轻轻地支在床边,扭曲了那几道昏黄的光影,轻靠在那双交叠的手掌上的英挺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