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本外文书,暗红色的仿皮书封、金色的书名和花纹,显得很是厚重。从书名上看应该是本诗歌集。
他一只手捧着书,另一只手将书页翻到靠近中间的位置,目光便停留在了那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反复摩挲着书页,渐渐地,眸底透露出了一股忧伤,看似浅淡却能轻易让人深深沉溺的忧伤,像是在心情沉重地缅怀着什么。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竟然对着一本外文诗歌集流露出这种简直就是诗人才有的忧郁眼神?肖小苗真觉得有点难以置信,而且也更好奇那本书到底讲的是什么内容竟然能让他这么感慨了。
落地窗的方位正好在凌天现在站的位置的背后,她轻手轻脚地从落地窗的缝隙里钻进了书房,借助灵巧锋利的爪子两三下攀上了落地窗帘的高处,牢牢地扒在了足以看得见凌天手中的书上面的内容的高度。
从排版结构上看,那的确是一本诗集,但是她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却并不认为撰写那些诗句所用的是她自己或者凌天所掌握的语言。
正当她心中纳闷的时候,凌天那只放在书页上的手缓缓滑下,露出了完整的页面。这时候,她才突然注意到,那面书页并不是完整的,一小张覆在上面的东西像一个补丁一样盖住了书页的一些文字。
那个“补丁”是用透明胶贴在书页上的,大概有手掌心的大小,是个不规则的三角形,“底边”明显是一条被撕开的不整齐的毛边,毛边的一头有一个像是被香烟烫出来的一个洞一样不完整的痕迹。可以看得出来,那“补丁”原本是白色的,但是已经老旧发黄。在靠近毛边的一侧,还有一角较深的颜色。
肖小苗很快就辨认出来,那应该是一张照片被撕下来的一角。那些发黄的白色部分就是在老式照片中常见的宽边,而深色部分则是照片画面的一角。那一角实在太小,仅仅能让人看见浅灰的颜色,而很难辨别出来那张照片上面定格的原本是什么画面。
肖小苗不由得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这张照片并不是“残缺”那么简单,而是只有一角——几乎没有保留到任何画面的一角。那会是什么情况下才会使得本应该好好保存的照片只剩下撕下来的一角,而那张照片又得是有纪念意义到了什么程度,才至于让凌天连对这一张老旧残缺的小碎片如此珍惜,还对它流露出这样忧伤的神情?而且,他用这么隐秘的方法保存它,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这张照片里又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更为蹊跷的是,注视了那张小碎片一会儿以后,肖小苗竟然觉得那东西有点眼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到过,或者跟记忆里的某样东西有密切的联系。尤其是那道不规则的毛边和那个烫孔的痕迹,就跟一道时光的裂缝一样,将她的思绪牵扯到很久很久以前的地方。
许多过去的片段电光火石间在她的脑海中掠过,循着不太强烈的线索慢慢地拼凑着,竟然逐渐变得完整,逐渐变得清晰……而那张照片的一角就恰恰如同她如今脑子里正在拼凑着的这幅画面的最后一块拼图,随着它嵌回到它该待的地方的那一刻在她脑子里激起的一声清脆的回响。
她已经回忆起来了,那张曾经完整的照片,她见过!而且当时就是缺了一角,从痕迹上看就像是被撕下来的,她还在那一角的边缘找到一个类似被香烟烫过的痕迹——这两个特征和照片老旧发黄的程度,让她确信凌天手中这一角就是她当日所见过的那张照片缺失的一角无疑!
回忆起这些,肖小苗的脑子里顿时思绪万千。
那是四年前的冬天,她为了深入报道孙国菁、黎远山夫妇的生前事迹,循着他们的生活轨迹找到了他们已经空置了的旧居。那所两层的独门独院小别墅里,家具摆设已经所剩无几,到处满布灰尘、凌乱不堪,也许是因为当地局势并不太平的缘故在房屋长时间空置的情况下遭到了哄抢和破坏。虽然当时已经被重新上了锁,但是也已经挽回不了它变成一栋荒废破落的宅院的命运。
这是她除了找到他们夫妇的实验室以外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他们,尽管里面已经面目全非,几乎找不到往日生活的痕迹,但是她走在里面,回想着她一路上所了解到的夫妻俩的伟大和无私,触摸着这个他们曾经快乐地生活过的地方,仿佛能够跟他们的灵魂有所共鸣。所以她当时并没有选择马上离开,而是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在这个没有水电设施和其他任何生活必须品的地方小住两天。支撑她这个决定的,仅仅是她从附近市集买来的几根蜡烛、一些干粮和她随身带着的一些御寒衣物。而她最后的那篇稿子,就是在这里完成的。
她在那里最大的有形的收获,莫过于她在成稿的那个白天,无意中在一个破损的壁橱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那张绝无仅有的孙国菁和黎远山夫妇的合影。那张从来没有公开过的合影,最后还被她带回了杂志社,让美编处理成了当期杂志的封面。由于缺了一角的缘故,后来还是经过图片处理技术还原的那一角。
而那张照片正是肖小苗如今联想到的残缺痕迹和凌天手上的碎片吻合的那张!
然而,回忆起这件往事,知道了凌天手中这张碎片的来源,却并不能让肖小苗明白凌天跟这张照片有着什么样的渊源,这张照片破损的那一角又是怎么会到了他手上的,他又为什么对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