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抑郁症的典型表现之一,就是没有表现。老爸老妈不敢掉以轻心,将满腹的恐惧生吞到肚子里。既要顾忌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条件支持。又要向两家老人隐瞒实情,以免发生更大的意外。几年来,他们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浑浑噩噩的我,一直认为,他们是这天底下最开明的父母。
与其他同龄人的家长不同,他们不催我念书,不催我工作,不催我赚钱,也不催我谈婚论嫁。
原来,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老爸的话讲到最后,哽咽了。
铁一般的汉子,在老婆女儿面前,第一次红了眼睛。
我早已泣不成声。
我真是个不孝女。
很久以前,老爸单位曾经有个领导,独生女儿小小年纪辍学回家,打架滥.交,赌博吸.毒,无恶不作。领导伯伯总是说,他对女儿唯一的希望,就是活着,哪怕失去自由与尊严,只要能活下去,他就满足了。我一直觉得他很可笑,女儿都要进监狱了,即便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
他的话,一点都不可笑。
独居终究是个隐患。
老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姥爷,给出我几个选择——要么读博,天天泡在图书馆里;要么去人多眼杂的葡萄园,做饭洗碗;要么找个男人谈谈恋爱,总比形单影只来得可靠。
谁也没想到,天上掉下个事儿先生。
憋了几年的泪水哭干哭尽,老妈缓了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开始问正事。“说说吧,你们俩个,到底怎么处上的?”
婚姻乃人生头等大事,说不关心,那是假话。
事到如今,我不敢再有半点隐瞒,将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包括与事儿先生意外同居,九死一生拿到研究生学历,甚至连警方对闹闹的调查,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们。
他们听得认认真真,眼睛都不带眨的。
许多年来,我从未像今天这样,与他们彻夜长谈。
一家三口,脑袋挨着脑袋,在沙发上挤了一个晚上。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醒来的时候,我的腰间搭着一条毯子。
“醒啦?赶紧洗洗脸,今天全家聚餐。”老妈的语气惬意轻松,“小选也去,咱们几个不能迟到。”
我揉着眼睛,“我饿了。”
老妈递过来一杯牛奶,“喝杯牛奶压一压,早饭就别吃了,免得中午吃不下去。”
趁着我喝牛奶的功夫,老妈又被祥林嫂附身,“昨天跟你聊天聊得,什么都没顾上,今天早上才仔细看了,小选怎么带这么贵重的礼物,他这才上班几年啊,你们年轻不懂事,这钱啊,该省就得省,没必要的东西少买,可不能像外国人那样,今年把明年的钱都花了......”
她还在絮絮叨叨,我听不下去了,转头问老爸:“闹闹的爸妈离婚了,你知道这事吗?”
“你咋不问我呢?”老妈蹭地一下来了精神,一秒内切换话题,“前阵子警察找上门来了,小区里的人才听说他们早就离婚了,怪不得我好几年都没见到小于了,之前问了老余几次,他都跟我打马虎眼,合着人家早就搬走了。不是我说,那对夫妻,就算家里不出事,迟早也是个离。两口子这些年,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你还记得不,老余以前一个相好的,不知怎么打听到他们家的住处,找上门来了,把家里那叫一顿砸啊,小于气得都抡菜刀了。我怕闹闹吓着,带回咱家住了半个月。”
我表示有印象。
“闹闹的老家原本不是咱们这儿的,听说在甘肃的一个地级市,叫什么来着...... ”老妈的话匣子一旦打开,谁也甭想收住,“我这也是道听途说,谁知道是真是假呢。有人说老余在当地惹到了大人物,被人家逼着出来的,逢年过节,都不敢回去看家里的老人。也有人说,他在当地欠下的fēng_liú债太多,名声给臭了,实在混不下去才出来的。还有一种说法......”
老妈迟疑片刻。
我不禁追问,“还有一种,是什么说法?”
老爸忍不住了,“你就别瞎说了,跟孩子面前,说这些合适吗?”
“她又不是听不懂,眼瞅着都要嫁人了......”老妈瞪他一眼,“还有一种说法是,小于不能生孩子,闹闹是抱养的,怕被旁人闲言碎语说漏了嘴,这才搬来咱们这儿的。”
我大惊失色,“闹闹是抱的?”
“或者是捡来的,反正是来路不明。”老妈自顾自说,“我觉得这个说法最不靠谱,闹闹肯定是亲生的——她长得多漂亮,像她爸。”
听了老妈这一番话,我的心里逐渐形成一个不大可能的想法。
事实上,我怀疑了很久。
余叔叔和于阿姨从未去过陵园。
闹闹的遗书里,也未曾提及他们。
不对劲儿。
太不对劲儿了。
有必要核实一下。
“余叔叔最近在家么,我这几天抽空去看看。”
“我就知道,你这几年,每次回家,第一个去看他们。”老妈叹了口气,“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事呢,前不久,老余把房子给卖了。老婆孩子都不在了,自己也办了退休,一个人天天在家里晃悠,肯定憋闷,估计他是想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顺带换换心情。”
“搬走了?他搬去哪里了?”
老妈摇摇头,“他是悄悄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