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里亚醒来时,第一句话是:
“怎么……怎么这么冷……地狱,都是这样么……”
屋中三人,齐齐一静,不知该如何回答。
正是午夜时分,宵禁愈发严格的拉钦城,陷入了一片沉寂的黑暗,只剩下远处的星光点点,明明灭灭,挣扎在那如墨晦涩的深处。
许是怕扰了两人睡觉,房间里,只在角落中燃了一支烛。一灯如豆,在风中摇曳,徒留半室残影。
女骑士正躺在那烛光的尽头边缘,线条分明的侧脸,沦入一片半明半暗,昏黄的光芒,怎么也温暖不了那隐约的青白之色。她发紫的双唇,仿佛结了细细的冰霜,说话时,甚至带了些许冰晶破碎之声。
她静静地颤抖着,不知遭受了怎样的痛楚,海蓝色的眼睛,却逡巡在她们之间,缓缓清醒……
“伊……伊莲呢?”
“她没事,只是在外面忙着,装作大家都没事的样子。”简飞快地接口,生怕她担心。
“大家……都没死……真好。”
安德里亚努力地挽唇,弯出一丝极浅、极轻的笑意,像是欣喜。
三人却只觉得,莫名地,心头酸涩。
“你这个家伙!好什么好!有什么好的?你怎么不想想你现在什么状况!就你这个样子!还敢说好?还好什么好啊!”诗人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眼眶却不争气的发红,“你这个呆子,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为自己想想!总是一个人冲在最前面,总是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你知不知道我们也是有心的!也会担心的!”
你知不知道,那个笨蛋牧师,为你哭了多久。
你知不知道,那个傻乎乎的冰山法师,为了给你制药,亲手在自己的手腕上开了一道多大的口子。
你知不知道,躺在你身边的那个情痴吸血鬼,在最后的瞬间,依然不顾一切地奔向了你,连随身携带的短剑,都甘愿舍弃,最后昏迷不醒……
刚一醒来,就干涩着声音,一遍一遍地呼唤你的名。
你知不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害怕,失去你。
安德里亚的眼底,浮现了一丝歉意:“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这根本不是重点好吗!不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好吗!这件事是我们没护住你!不需要你道歉!我的重点是!是,是——”诗人挠了挠头。
她只是生气,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讲什么来着。
一旁静默半晌的墨菲接口,一句话扯回了正题:“你们都醒来也好,我们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准备今晚连夜走,过东河山谷,往东纽去。”
“为什……”女骑士下意识地反问,下一刻,却已明白了过来。
这次的事情,闹到这么大,陛下肯定会知晓。
如果不跑,怕是死期将至。
“你可别再说什么想自己走,不连累我们什么的!你要敢这样,我就敢自己去跟你那个不讲道理的父亲陛下自首!”诗人哪里不知道她的念头,眉尖一竖,直接撂下了狠话。
法师站在她的身边,神情淡漠,不置一词,却分明是统一战线的意思。
女骑士的目光,终于,有些忐忑地,落在了希瑟的身上。
安德里亚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之前,那么激动地拒绝她的亲近,后来又自作主张,放纵了体内的黑暗力量,最后引来炮击的时候,还一剑把她劈走……
自己答应了她,不会再离开她,最后,却还是选择了一个人死亡。
她,应该很生气吧。
“对,对不起……希瑟,希瑟……”
安德里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却不知,自己身体的温度,已仿佛□□般,冻得人心头一凉,苍白的肤色,已然像雪一样。
那双海蓝色的眼眸,像是被剧烈的疼痛撕扯,微微有些失焦,却偏偏透出一股燃烧般的灼热,炽烈的、疯狂的、偏执的——狠劲。
如此凶狠,如此……
胆怯。
你,是不是在怪我,是不是?
始终沉默不语的吸血鬼,终于开口,沙哑的声音,像是蕴着浅浅的涟漪,一圈一圈,晃动人心:
“你这个……呆子。”
女骑士怔怔地望着她,不明所以。
她的吻,却已落了下来。
她微阖的眼睛,敛去了所有的光华璀璨,只剩下耽溺。
她的唇,温柔,轻软,仿佛还含着红酒的醇香。
她的悸动,如烈焰,如潮汐。
安德里亚闭上眼。
忽然看到,那一夜的梦境里,吸血鬼的嘴唇开合,喃喃细语——
“你看起来很好吃,我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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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炉中的柴火,被简轻轻拨动几下,不一会,就烧的越发旺了起来。
安德里亚坐在炉边最近的椅子上,穿着厚重的大衣,又裹上了一层被子,被严寒冻住的血肉,才感受到些许温暖。然而,对一个身处酷冷太久的人来说,这些微的暖意,又像针刺一样,狠狠地扎在了骨血之中……
她竭力克制着身上的战栗,试图表现得一如往常。
墨菲与简坐在她的斜对面,你一言我一语地介绍着情况,大致将炼制药物封印气息,城内居民猜测,准备逃跑的理由等等,一一做了解释。
女骑士一直没有说话,青白的脸色,显得格外萎靡。
直到她们说起了那个将小牧师排斥在外的决定。
“如果,伊莲知道了……会很伤心的。”她的声音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