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实在不放心。”诗人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见时间还比较充裕,便多说了两句,“我们不想牵累她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如果带着她,说不定会惹到什么麻烦,甚至……”
毕竟,这不是旅行,而是一场逃亡。
简的话音已落,显然也不想再说太过分的话,一旁的希瑟,却忽然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
“啊……额,你看……她吃得那么多,大公如果派人追踪,就只用找那个一路走一路吃的大胃王就行了啊!还怎么掩藏踪迹嘛!她还那么笨!一点脸色都不会看!出去闯祸了惹事了还不是要我们来收尾!而且很容易暴露的好吗!而且……而且……”诗人坐在原处,信口乱掰,手腕却是一翻,亮出了兵器。
墨菲站到了墙角,法杖上凝聚的元素,星星点点。
吸血鬼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柄不是很顺手的长剑,略略挥了两下,左手放在侧室的门把手上,轻轻旋开……
作为公国的储君,安德里亚的房间,一向是最好的——进门便是富丽堂皇、挂满了各色名画的客厅,里面有整洁舒适的卧房,侧边还有一间装潢精致的餐厅,可以容纳十人左右的餐宴。
希瑟,正是听到了这里面,传来的异响。
刚刚她们一起讨论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事关生死……
不管这人听到了多少,都必须死!
“要我说啊,带什么都不能带伊莲啊,又笨又傻又没用,还那么缺心眼!还爱哭!简直就是不能忍受!还是把她丢在这里吧,谁想要谁要去吧,反正我跟她是不能共存的!她在我走!我在她走!我……”
诗人一边故作轻松地神侃着,眼睛却紧紧盯着门口,微弯的脊背,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
砰!
希瑟猛地推开门!青锋斜斩,如落日长虹!
浓郁至极的冰元素!如狂风骤雨,陡然而至!
轰!
从简的角度,看不清吸血鬼与法师的表情,见她俩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忍不住好奇心起,干脆自己走了过去,边走还不忘戏谑:“死了没死了没?你俩要是这样还让人给跑了,真就是脸都不用要了啊……”
笑嘻嘻的贱表情,却在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伊……伊莲……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答她的,只有啜泣。
最后一瞬间,被竭力错开的两记猛击,已将整个餐厅,毁了大半。然而,仍可以看到,被小牧师翻出来的慕斯蛋糕、全麦面包、苹果酱、蓝莓酱……
散落一地。
她本来应该正躲在餐厅,吃得很开心,嘴里还含着鼓鼓囊囊的一团,唇角残留着些许红色,还有面包的碎屑。
只是一哭,双手不停地抹泪,各色酱料便被抹到了脸上,被泪水晕开,倒像只误入了厨房、把自己折腾得五颜六色的小花猫。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用力地咽着口中的食物,甚至泄愤般地抓过面包片,狠狠揉成一团,塞进嘴里。
很快就噎到了,梗得喘不过气。
“咳咳……啊!啊……咳!咳咳……”
“你没事吧?来来来,吐出来,乖,听话——”诗人急急地冲上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用着巧劲轻拍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嘴边,等食物被她咳出来。
竟是一点都不嫌脏。
温暖的怀抱,急切的眼神,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一边却是二话不说就上手,哪里还有半分fēng_liú仪态,嬉笑模样。
她的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薄荷混杂着烈酒的味道,肆意到极处,偏又微凉的芬芳。
让人想起从前,还在塞壬岛的时候……
我都不记得,有过多少次,吃得急了,梗得说不出话来。
却还记得那次的茶香松饼,记得你手上肥肥的连指手套,记得你蓝灰色的眼睛,像是大风起时,山中飘荡的雾岚一样。
记得那滚烫的温度,烧得人心底发慌。
“啊!啊啊啊啊——”
诗人忽然大叫了起来,左手在伊莲的口中,竟被咬得鲜血淋漓。
本就惯使大锤的牧师,猛地用力一推!
她不曾设防,居然被甩到了墙上,狠狠地摔了下来!
“我再笨再蠢再傻再没用!我也不要你管!”
简难以置信地抬头,正对上她哭红了的眼睛。
那双茶色的眸子,纵使泪盈于睫,也依旧如此干净、清澈、剔透,像被山泉洗涤过、莹润近乎水滴的宝石。
她是诸神眷恋的孩子,谁也不敢在她的面前,犯下任何丑恶。
谁也不愿让她难过,在她的心中,留下哪怕一丝阴霾。
她却哭了。
她坐在那些至亲之人的隔壁,亲耳听到她们的欺骗、隐瞒、批评、不屑,明白了她们即将一起离去,却坚定不移地准备舍弃自己,因为自己,只会给所有人添麻烦……
只会吃。
只会傻笑。
看不懂脸色。
简,那个混蛋,亲口说——
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伊莲将剩下的面包,一口一口地吃完,认真的表情,仿佛是在祈祷,抑或朝拜,心里、眼里,像是再也容不下别的事情。
等到吃干净,她还习惯性地舔了舔自己的指尖,哭肿的眼里,却没有半分欢喜。
然后,她一言不发地转身,向外走去。
“伊莲。”
羸弱得有些飘忽的声音,自门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