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哗哗浇在倒霉的刚刚逃出酒馆的帝国皇帝和他同样显耀的三位侍从身上,酒馆里面还继续打成一片,不时飞出一只公鸡或者一个酒。那机警的外邦吟游诗人已经跑进了马棚里,他弹着琴,和着屋内毫无节奏感的乒乓声,唱起了一首旋律简直欢快到可笑的歌谣。
“该死的他在唱什么?”大团长乌伯托大声问道,按住自己差点被狂风卷走的毡帽。
“那是古拉丁语。”捂着肿鼻子的希腊人哼哼唧唧。
“我们在这小店里,
“从不担心生命消逝生死轮回,
“我们只顾狂饮豪赌,
“永远地快活自在。”
巴格猛然回头,只见一名有着如霜雪般洁白肤色、高鼻深目的金发少年,这以清冷嗓音说出歌词意思的家伙显然属于东欧的罗斯人种。这个罗斯少年看上去还极为稚嫩,在雨中披围着淡红色的斗篷,斗篷边缘绣了金色的幅边,腰上悬挂一柄宝剑,剑柄上镶嵌了血红的宝石。
这少年有着优雅的体态,明亮的眼睛,他骑在一匹白马上,身边跟着三名罗斯人侍从。年轻的皇帝不得不在脑海中搜索起这是哪家的贵族,在他地域辽阔的帝国又有哪个聪慧的罗斯少年会来到首都。
“我是亚历山大苏季斯拉夫尔,”这少年在马上微微欠身道,“我代表我的领主前来向不列颠尼亚的皇帝陛下致意。当我路过这里的时候正巧看到几位先生从这家旅店出来,因此我想是否可以帮上你们什么?”
他的音色如楚德湖的湖水般清冽,但乌伯托和迪奥菲洛斯只是互相看了一眼,远方的罗斯人并非帝国的臣属,而他们却出现在了这里,这不由得让人想起了某些关于东方约翰王的传说。最后却是皇帝自己开口了:“你帮不上忙。”
此时“嗖——”的一声,一个已经被敲掉了底部,露出尖锐的酒飞了出来。罗斯少年目光一厉,抽出宝剑,猛然将酒击碎空中,这一下利落的身手让使用武器战斗的行家乌伯托都不禁赞叹不已。
“我帮不上吗?”亚历山大转过脸来,已经将剑回鞘,接着便跃下了坐骑。他将宝剑掷给他的随从,拿下挂在鞍侧的马鞭,步入混乱的小酒馆。
“活见鬼,他不可能用鞭子对付一群乡巴佬!”医院骑士团大团长乌伯托嚷嚷道,“虽然他的剑术不错,那也不可能!”
“他几乎还是个孩子。”肿鼻子的希腊人喃喃道,将帽子往下扯了扯,完全盖住了自己的眉毛。
巴格眯着眼,一言不发。
“是她。”年轻的皇帝那三个随从之一,一直没有说话的切嗣忽然说道。
“你说什么?”巴格问道。
接着他们听见酒馆里的嘈杂突然一静,透过雨声传来似乎是鞭子破空的声音,接下来唯一能听到的就只有那个远方的吟游诗人还在继续弹拨的歌谣。
“叫那个蠢货闭嘴。”巴格面色不善。
迪奥菲洛斯叹了口气,去马棚里通知吟游诗人他的弹拨琴能可能要被东家折断,这有效的止住了接下来可能的歌声。过了许久,酒馆中响起如同楚德湖般清冷高亢的嗓音,那声音急促连绵,忽然之间年轻的皇帝不再想留意那微带罗斯口音的威尔士语说了些什么,他只是站在雨中,欣赏着那个自称苏季斯拉夫尔的少年抑扬顿挫的节奏和悦耳的语调。
雨神都和着那语调的节奏,将雨水倾注在德维得的街头。
也许过了一刻钟,也许只有五分钟,总之当巴格和他的随从们悄悄步入酒馆时,他们看见所有农民都站在那里,而酒馆里仅剩的完好油灯现在都被围成一圈放置在一张桌上。那桌面的中心站着那夺目的罗斯少年,亚历山大左手中拿着鹿皮手套裹着马鞭,但他没有抽打任何人。他蓝色的双眸扫视过全场,在巴格的脸上微微一顿,接着另一只手高举起酒杯,里面是金黄的蜂蜜酒:
“为了你们!”
年轻的皇帝不能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就宛如魔法的奇迹,突然间那些刚才还大打出手的农夫们就开始抱成一团呜呜大哭起来。如果他的眼睛没有欺骗他,那么在所有人都举起酒杯或者酒,甚至还有酒桶庆祝以后,当场还有两桩世仇家族间的婚事被敲定了,就好像他们本身就是相亲相爱的不列颠尼亚模范家族似的:
“祝您长命百岁!”他们对那罗斯少年喊道。
过了一会儿,亚历山大轻快地跳下了桌子,巧妙地避开人群走到了巴格面前。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微微扬起了牛奶般洁白的脸庞。巴格打量了一下少年,不得不得出他的身高很快会超过自己这一结论。在得意之中,罗斯少年那原本如冰霜般的冷漠似乎消融了:“您是迪奥菲洛斯先生的被保护人吗?”
被提到名字的希腊人几乎快把脸埋进他的帽子里去了;胡子和年纪一样的大的乌伯托就不会这么干,大团长将浸透了水的毡帽抓在粗糙的大掌中拧干;切嗣无论何时都像巴格的影子,而这影子的主人微微一顿,点了点头。
“我想冒昧地请您引见我们给不列颠尼亚的间谍总管,”亚历山大说道,“老实说,我希望绕过迪内弗尔宫殿那绕了三圈的觐见者们的队伍,见到巴格陛下。当然,请您不要推辞为您的辛苦准备的一点酬劳——”说着,他的手就要去摸他的钱袋。
迪内弗尔宫是巴格新迁都城的皇宫。
巴格的眉毛微微一动。
“戒指。”
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