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一直在妆台附近踱步,见九里明出去了,他踌躇片刻,终于问出了一个在心中积压数日不吐不快的问题:“那个……太奶奶,要成婚的是您和魔君九里明,成婚是件大事,按理说应当亲力亲为才是,可为何您让我来操办这些事情呢?”
望仙髻已然梳好,雪颂由着九里明带来的婆婆为她簪进步摇凤冠,抽空斜睨知否一眼,意味深长道:“勤劳的知否,你仔细想一想,将来总有一日你是要成亲的罢?与其到时候甚么都不懂、一问三不知,倒不如眼下先拿我的婚事练练手,如此将来等到你自个儿成亲了,你才能够驾轻就熟办一个完美无缺的婚宴。”她惆怅且老成的叹息一声:“看看,我多为你着想啊。”
知否有些感动,忍不住要拿袖子去揉眼眶,然感动到一半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为何,他觉得太奶奶这话一丢丢都不走心,像江湖骗子哄老太太买药一般充满煽动性?
没等他问个明白,九里明又折返回来,他的眼睛里似乎只看得到雪颂,径直越过知否,贴心同雪颂道:“夫人可觉得劳累?”
夫……夫人?
知否的眉头不着痕迹抖三抖,雪颂的眉头跟着抖四抖。
拢在广袖下的手冷不丁抖了一下,被他唤得肝儿颤,雪颂磕巴道:“那个…如此亲昵的称呼还是等过些日子再唤罢……”最后一根步摇稳稳埋进头发里,她起身深呼了一口气,急急向外走,“这屋子里太闷,我想出去透透气,估摸一刻钟后便会回来,你们不用刻意去寻我。”
厚重的宫门外,是来往不停满面欢喜的宾客,有的手头提满了贺礼,有的腰间别着大兜银钱,魔族的当家人魔帝成婚,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定然不能吝啬,打肿了脸也得充一回胖子。
遥遥见盛装华服的雪颂从堂内出来,附近的宾客一窝蜂地涌上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她围起来,喜庆的话一迭声送进耳朵里——
“祝帝君与魔君大婚长乐,共修百年之好!”
“今儿个是帝君的好日子,也是咱们魔界的好日子,老身甚是欢喜难耐,且祝帝君与魔君早生贵子,让咱们魔界的大统后继有人。”
作为魔帝雪颂的干哥哥与干嫂嫂,樾辛同青玉黛自是要出席婚宴的,并且作为重要宾客坐在头排高坐上。听到有人这样祝福雪颂,青玉黛坐不住了,嗪了抹不屑的笑道:“早生贵子?继承大统?她……”没等她继续说下去,坐她身旁的樾辛忙拉一拉她的袖子,讪讪笑道:“夫人不是一直说想喝魔宫酒娘酿的桃花醉吗,桌上的酒便是桃花醉,你快斟一盏尝尝,若是觉得对你胃口,我再向酒娘讨要几坛子带回咱们家里去。”
厌烦的瞥一眼讪笑不已的樾辛,青玉黛冷哼一声,优雅的捏起小酒盏抿了一口,秀眉紧紧蹙上不松开。
热情的祝福语迎面砸得雪颂难以招架,东一句西一句的人声嘈杂,青玉黛说了甚、樾辛说了甚她都没有听到。面上保持着友好的微笑,雪颂伸出拇指捅了捅耳朵,随便寻了个借口尿遁逃开,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一会儿,等时辰差不多了再回来。
魔宫今儿个是很热闹,然三界总有日头照耀不到的地方,花灯再漂亮也总有灯火阑珊处,人声鼎沸的魔宫亦有安静的所在。
便是绕着魔宫后墙流淌的一汪深深长河。
河水若深,看上去的颜色便不那么透彻;若浅浅一汪,便是实打实的清澈见底了。围绕魔宫后墙流淌的这条长河便是汪浅河,只是看上去漂亮清澈,实际没有抵御外敌的作用。
旁人都说成亲是大喜的日子,不知多少姑娘在这一日欢喜落泪,雪颂却并未觉得哪里值得欢喜,只有繁琐的礼节和数不清的麻烦,委实让人头疼,情不自禁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想,可能是她不爱九里明罢。
她也的确不爱九里明。
可是除了九里明,她找不到更好的能伴她走完余生的男子,魔界没有,仙界更没有。她没有能够依仗的人,纵使嫁与九里明之后,她也仍旧是魔族帝君,永远高高在上且孤独寂寞。
她自欺欺人的想,爱情是相互感染相互影响的,她老娘同她老爹的婚姻全有她奶奶一手包办,成婚之前他俩没见过面,不也照样过得如胶似漆的,还生下来她这么个聪明伶俐善良温婉大方可人的女儿么。那么,凡事都无确定,没准她也会在婚后的日子里渐渐爱上九里明,便像她母后爱着父君那般难舍难分。
放眼三界,握有三生盘的仅有无妄一人,可纵使有三生盘在手,他也有看不透猜不透的时候。
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闷闷不乐地往河水里丢了块石头,雪颂想溅起团漂亮的水花,这样好的日光照射着,一定会出现绚烂的七彩霓虹。谁承想,石头坠入河水中,水花没溅起来,倒是砸出来一尾胖乎乎的小鱼。
小鱼身上奇绝的鳞片在日光下闪烁出一道奇异光彩,“噗通”一声落在河边草地上,不停扭动着身子,逐渐长出了双脚双腿,化成了人形。也是虎头虎脑胖乎乎的。
雪颂低头看了看,小鱼化作的人形煞为眼熟,竟是有些日子没见的小鱼精鱼丸。
这小家伙非魔非仙非凡非精灵,彻彻底底的超脱五行之外,谁也不晓得他是甚么来历,仙魔两界交接处的结界挡不住他,估摸他是偷渡过来的。
现在回魔宫为时尚早,且一回去就要面对满室宾客,说那些冠冕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