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起飞沙,乌云遮晚霞。无妄抛在河面上的术法光波终于支撑不住,在尸妖的撞击下碎成了飞灰,数不清的黑色影子跳跃着、欢呼着,想要离开这条困了他们多年的河流。
无妄的话便像一句咒语,原本和灯笼一样红的眼睛缓缓恢复成黑色,不再充斥着戾气,风河对着暗下去的天空连连咆哮数声,叫声徘徊在天地间,令人闻之心惊。
接着,它冷静下来,眸中慢慢恢复了清明,变得清澈干净。它似乎晓得自己的使命是甚,未等尸妖离开,已张开硕口,吞噬着冲在最前头的尸妖,阻挡他们继续向前。
河底的尸妖显然惧怕风河,打头的几只被吞噬之后,余下那些已经跑出来的尸妖赶紧飞回到河底,老老实实待着,不敢再有所行动。
揪住披风上的绸带,雪颂在尸妖的惨叫声中想,风河很听话,她让它做这河底的老大,它还记得,也的确做到了。它如今之所以变得这样暴躁,肯定是因为过去的这些年间吞噬了不少妖邪,邪气入体,所以才使本性更改。
不过幸好,幸好它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没掉链子。
混乱的场面以风河的苏醒作为终结,作乱的尸妖重新回到河底,再不敢伸头出来,有风河在此,它们不敢有甚大动作。
她像当年送风河离开一样,抚摸着它的大脑袋,含着温和的笑意道:“当了四万多年的封印,辛苦你了。今儿个我便接你出来,以后谁爱当封印谁当去,我们风河可不当了。”
风河欢快的打了个响鼻,亲昵地蹭着她,蹭着蹭着,看到了她身上的鲜血,脑袋垂下去,有几分愧疚的意味。雪颂宽慰它,“无碍,我不怪你。”
回头看一眼已然平静的风间河,脑海里浮现一个更为完美的计划,她同风河打商量:“风河,你能不能和尸妖手下们讲一讲,让他们跟我走一趟,帮个小忙。”
风河打个响鼻,算是同意了。
着身玄色衣袍的神尊大人闻言蹙了蹙眉,靠过来道:“你现在便要回魔界?别胡闹,先回无生谷,我帮你看看身上的伤。”他低声数落风河,“她胡闹,你也跟着一起胡闹?”
欢快的风河缩缩脖子,顿时变得蔫吧吧,可见洪荒巨兽也有惧怕的人物。
雪颂无所谓地笑上一声,斜着眼睛去看河边湿漉漉的野草,不让眼神同无妄对上,努力维持着平稳的情绪道:“我读的书少,却也听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典故,趁着现在还有精气神,我得赶紧杀回魔界去,不若等会儿松懈下来,又不知何时才能鼓足勇气。”
无妄沉默不语,俄而,自广袖中掏出一颗丸药,远远抛给她,“我劝不住你。将这颗药吃下去,可以暂时将血止住,大业得成后,你赶紧去找司药的神君。”
她接过丸药一口吞食,翻身骑在风河背上,闭目让药性在体内迅速挥发。弥漫在天际的阴云终于消散,斑斓晚霞重新出现在天际,她仰头看一片浮云飘远,斟酌了许久,还是回过头问他:“无妄,你所说的喜欢中可包含亏欠?”顿一顿,语气迟缓道:“亏欠我人生中最好的四万年,亏欠我错付的一腔少女情怀。”
又是良久的沉默。
清爽河风贴着耳边吹过,带动墨发招摇如水草,亘久的沉默之后,无妄抬起头,漆黑如曜石的眸子里写满了坦诚,“我便知你要问这一句。雪颂,我所说的喜欢中的确包含亏欠,但我喜欢你与亏欠并无直接联系,神尊无妄从不会因为亏欠谁而良心不安,也不会为了偿还亏欠而刻意去喜欢谁。”
“那……”嘴唇轻启,雪颂笑了笑,“现在说这句话有些煞风景,但我还是要说——若紫苑还活在世间,你可还会喜欢我?”
无妄回答得坦然,没说是,也未曾言否:“不提前世,我们只言今生。”
好个不提前世,只言今生。她了然颔首,低低笑一声后,拍拍风河的脊背,略有些疲惫道:“走罢风河,叫上你的弟兄们,咱们去魔界找乐子。”
蛟兽风河长啸数声,蛰伏在河底的尸妖似得了命令,齐刷刷往外冲,紧紧跟在它后面,朝着魔界所在的方位快速前行。
这一日足够载入三界的大事记,被篡位的女帝领着一蛟万妖,以无可匹敌的气势重新杀向魔界,过路的神仙及魔界众生皆远远避开,向前一步都不敢,唯恐被因重获自由而欢欣雀跃的尸妖碾碎。
风河在前开路,雪颂骑在它背上,率数万尸妖直闯魔界,一路不曾停留,逐渐逼近魔宫。她抽空往后面看了看,黑压压的尸妖遮挡住半方天幕,如蝗虫过境,又如洪水滔滔,可以谓之壮观。
大概估算一下,当年的十七八万厉鬼到如今只剩下一万不到,应当全被风河吞噬了。看来它这些年没饿着,老大哥当得稳稳的,也难怪这些尸妖如此惧怕它。
青玉黛若能够束手就擒、放弃抵抗,便不叫青玉黛了。
魔宫仍旧矗立在原地,同她当初离开时没甚变化,宫门牌匾也不曾褪色。只是魔宫四周布满了手拿兵器的魔兵,充斥着戒严的紧张氛围,里三层外三层,一条缝儿都没闪露,甚至连空中都有。
她在任时魔宫可不曾有这样多的守卫,倘使有几个也都懒懒散散的,白天偷酒喝,夜里偷打牌,白拿俸禄钱而已,悠哉悠哉。
雪颂忍不住想笑的冲动——哈,他们仨是无路可走了么?竟然想到这样低级的法子,在魔宫外铸起肉墙以阻止她杀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