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最适合做文章的,便是肃王远在北境,朝中武将尽在边疆,抛却金吾卫的中间立场,玄衣卫同仁景皇帝的关系着实有些微妙——玄衣卫并非承袭前朝之制,而是洪光皇帝一手从战事沙场的磨砺中拔擢培养的御前侍卫,远比宫城禁卫来得亲密而不可分割。但江楼这人说句好听的是不和善,说句不好听的是脾气有点儿驴,认可仁景皇帝稍显艰难,小皇帝看他晃来晃去也难免心生胆怯。
……偏就是这点儿不可触摸的疏离要出岔子。
温如珂头皮发麻,招呼着宋铮提好福至坊的糕饼掉头就往肃王府跑。
孰料温二公子火急火燎地冲到肃王府别苑,戳在门口瞧见堂屋里那身白玉龙袍,嚷嚷着大事不好的话一下子卡在嗓子眼儿,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皇……皇……皇——”温如珂抬腿踢在歪着脑袋探头张望的宋铮膝弯上,忙跪地执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我也是偷偷跑出来的……”诸熙噘着嘴,心气儿不顺地随意挥了挥手,别别扭扭吭哧瘪肚地应了一声,“行了行了,爱卿平身。”
温如珂满脑子震惊不解地望了近日来靠喝水过活的杨不留一眼,瞠目结舌地吞咽了一下,先把尚未落实的揣测揣怀里收好,眨了眨眼睛一再确认没见着小皇帝身边乌央乌央的侍从,这才犹豫着问了一句,“敢问皇上这是……”
诸熙耷拉着脑袋,哼唧道,“微服私访,答疑解惑。”
仁景皇帝正是为了前阵子有奏折提出玄衣卫废除再立一事,避开一众耳目前来肃王府贪得半日安生,寻个开导疏解罢了。
玄衣卫终身背负着皇家辛秘,江楼如果难得仁景皇帝的信任,现时今日也许小皇帝还能容得他替他留个一官半职,但日后若是弃之不用,玄衣卫上上下下只怕难逃一死。
帝王近前亲卫更迭亦或是承袭绝非易事,诸熙虽知身负重则,但终归还是在龙椅上坐不安稳的年纪,一时拿不准主意,又生怕被待他甚是苛刻的朝臣看不起,辗转难眠了几天适才趁着没有朝会,想着来肃王府问个主意。
但其实这事儿杨不留也是无能为力。
一则亲卫事关全权交付信任,这跟选用拔擢朝臣令其各司其职不尽相同,诸熙对于不是自己亲手挑选的江楼又惧怕又介怀,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二则,仁景皇帝同嘉亲王亦是截然不同的处境,杨不留得拿捏着分寸,总不好逾越妄言。
诸熙其实方到肃王府时就被杨不留兜头丢了句“自己拿主意”,但诸熙听着杨不留把玄衣卫的好赖掰扯出花来也不乐意走,犹犹豫豫地捱到宫里替他四下遮瞒的尹银花派人来报西北急情催他回宫,这才慢吞吞地跟杨不留和温如珂道了声告辞,沉下脸色,匆忙离去。
温如珂对着哼哼唧唧地小皇帝忙了一脑门子冷汗,直等竖起耳朵确认再无动静这才松了口气挨着杨不留坐下,大手大脚地摆了一桌子糕饼出来,轻声细语地问了问杨不留的身体情形。
温二公子话没说完,那厢偷偷捻了一块糕点垫肚子的宋铮忽然侧耳一惊,囫囵吞了糕饼下肚,抬眼望着屋顶就要起身追出去——抬腿没跑出丈余,正被一身玄衣人高马大的侍卫打扮堵了个正着。
“江统领?”温如珂登时一激灵,扭头看着杨不留一副无甚意外了然于心的表情,当即一言难尽地笑起来,咋舌对着杨不留的肚子好生嫌弃,“外甥女,你知道你娘这个样子特别像什么吗?”
京兆府尹因着宋来音的缘故,对杨不留这肚子里的小不点儿能是个女孩给予了相当大的期盼,杨不留听声一笑,捏着糕点嗅了嗅,没觉出甚么古怪的味道,拿在手里没急着吃,替她闺女问道,“像什么?”
温如珂戏谑地笑了一下,努嘴指向江楼,“像给人牵线搭桥的老鸨子。”
杨不留嗤笑了一声,不予置评,“对了二哥,你来这儿做甚么?”
“你这不是自打有了身孕,不怎么能吃得进东西吗?我看昨天带的福至坊的糕点你好歹能吃上几口,你说还想吃,我这不就顺便来瞧瞧。”温如珂轻轻敲了敲食盒,顿了一下,沉吟片刻,忽的把目光投在了前来请教的江统领身上,“再者,给你送个消息……也许能借机解了江统领的一时危局也说不定。”
这下反倒成了江楼一脸莫名,“怎么说?”
温如珂拧着眉间,两唇抿成一线,良久适才压抑着叹息一声,为难再三道,“我大哥把母亲和大嫂送回老家祭祖去了,今早还在温家看见了几位阵营微妙的人。”
仁景皇帝逃跑放风不过半日光景就被连催带唬地找回殿阁着实是因着军情紧急。
西北贪得一时眼前利益,收了乔唯的好处便踩在边境破罐子破摔阵前发难,袁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不甚熟悉西北对敌的路数,被乎噶尔这么个神出鬼没的西域主帅几番偷袭得逞,不慎重伤在身,一时有些招架不住——阵前硬撑不是办法,袁扬这厢死守不动,回过头来急报京城求援,但北营离得天高地远,安定军又得压着西北后方,兵部的意思是就近借调北境镇虎军西线的人手支援一二,然而北境战事胶着难以分身,西北只怕得拿着军械粮草硬抗。
这但凡涉及到钱粮调度,户部就或多或少地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