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鸟雀早早儿地出巢站在枝头叽叽喳喳,睡在窗下的木阮被吵醒,打着呵欠翻了身,手掌挡在眼前遮住光亮。过了会儿她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迷瞪着揉揉眼睛下了床。
不熟悉的环境让她想起自己已经下了山,还输给了个当大官的做了人家丫鬟。福全昨日大致讲了丫鬟要怎么服侍,又告诉她早晚洗漱、伺候笔墨茶水是她的工作。既然如此,木阮悄悄出了门,到井边打了水自己洗过脸后,又打水回屋等着江重华起身。
其实早在她起身时江重华也醒了过来,他一向睡得不深。毕竟坐在这么个位置上,因为宫里和朝廷的事半夜被叫醒也是有的。再加上那些想要他性命的人需要防备着,危险不曾断过。因着他师父的恶名,大多数官员心中还将他当成“阉党”余孽,百姓提起东厂都能吓得两股战战,只恐得罪了这帮杀神祸从天降。
他有些看不透木阮这个人,她究竟是个什么来头?看着仿佛真的对世事毫不知晓,意气洒脱也不似京里那些养尊处优的名门闺秀。不过他从小就很有耐性,只看她什么时候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这么想着,木阮已悄悄端了盆子进来。他瞥见这姑娘双手端盆,用脚开关的门,不由得撇了下嘴角,从床上下来。
木阮礼貌地跟他打招呼道:“大人早,先洗把脸吧。”说罢绞了手巾递过去。
井里的水凉沁沁的,擦了脸的确清爽许多。不过他想木阮大概真的是没有伺候过人,即使在盛夏也不应当拿这样的凉水给主子洗脸。他现在觉得还是福全比较得力,却哪里知道木阮最喜欢夏天用凉水洗把脸,去暑又提神。
福全果然是好干儿,他干爹心里正在念叨着他,他就端了茶水进来。江重华先用茶水漱了口,又换另一盏温温的金丝枣茶喝了。
随后,两个东厂番子端了早点来。这驿站虽小,但是督主挑剔。早有人连夜进城买了菜蔬回来烹饪。所以即使出门在外,那早点种类之繁也就比京里只次了一点。
京里的小吃种类不少,江重华早膳偏爱甜食,食盒里一样样儿端出来,尽是木阮没见过的。福全瞟见木阮询问的眼神,忙小声介绍:“这是窝窝,”他指着一碟雪白团子样点心,又指向第二碟黄澄澄的糕点道:“这是豌豆黄。”一碟炸制裹糖的彩色糕点是“糖卷果”,又一碟炸制撒糖面儿的金黄糕点是“奶油炸糕”。这四样都是京里常见的小吃,不过对木阮而言是陌生的。此刻一见,木阮盼望自己也能学会做这些东西。
第二个食盒中是一盏冒着白烟的牛乳和一碗粥。江重华搅动着粥碗里的勺子,香气溢了出来。木阮仔细嗅了一下,问道:“江大人睡得不好么?”
她这突然发出的声音让这一屋子人的目光都集在她身上。木阮不明所以地摸摸鼻子。酸枣仁粥,治心烦、益胆气、可使人安瞑,不是表明江重华睡得不好吗。
江重华却觉得更有意思了。他呷着牛乳道:“不想姑娘还精通岐黄。”木阮忙道:“不不,哪里是精通呢。我爹上山采药的时候我也跟着,略微懂一点罢了。”她想着行走江湖不可事事对人说尽,毕竟才认识一天,不能说假话,但是瞒着点儿总没事吧。
江重华的神情可不像信了的样子,却只顾着自己喝牛乳也不拆穿她。木阮有些讪讪地摸着自己手上的金丝钏儿,瞥见她这个动作,江重华的眼神锋利起来。他记得上次仿佛就是差点碰到这东西时木阮猛收回了手,这首饰想来有些古怪,有机会的时候应当探查一下。
这顿早饭就在二人互相防备和猜忌中结束了。木阮跟着福全到餐间和东厂众人一起吃,比江重华那里的自然差上不少。
用罢早饭,木阮回屋伺候江重华穿衣,嗅到他银色的曳撒上熏了香,闻着很是舒心。又看着他崭新的皂靴,脑中想起昨晚那两人的头油味道,两相一对比,不由心道江大人可真是个体面干净人,比寻常男子讲究了不知多少。
穿戴好的督主自有一股威仪,让驿丞送行的时候眼中满是交织在一起的惧怕和谄媚。督主早已见惯了别人对他这副模样,面上也无甚表情,只简言两句谢了招待,便戴上金丝罩纱骑马带着一行人出了驿站。
如此行了四五日,已到湖广境内。木阮渐渐摸顺了这位大人的习惯,伺候得也很仔细。不过江重华不是什么刁难人的主儿,又有福全在一旁帮忙,木阮的活计也不累。
一路上木阮隔三差五问了福全,对这世事有了一定了解。
当今是大盛王朝,建国一百八十余年。今上是先帝幼子,母亲却只是低阶宫妃。江重华在六年前杀了他师父老督主成为新的东厂提督,后又在诸皇子夺嫡时推举这位小皇子登基,颇受今上信赖。而后,他被任命为司礼监掌印,手揽批红大权,成为权倾朝野的人物。只是自他任命以来,无数被他那残暴师父害了的人家将他也视为奸邪阉党,刺杀之事从未断绝。
这一次东厂一行来到湖广,是为了剿除盘踞在山中的一帮悍匪。原本这种奔波劳累的事情不应是由江重华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来操办的,但这除匪之事自地方官员报上以来,内阁里竟是像事先说好似的,大半人数推举江重华带人剿匪。小皇帝年轻没个主见,从前大事也是掌印领着内阁在办,这次内阁突然同心同德起来,他也只能小心翼翼地问厂臣的意愿。江重华倒是平淡接了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