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瑾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所以有时听得几句酸话受着些许挤兑都能一笑而过,周公瑾也不是个宽善无度的人,若真是触及了底线,定是要丁是丁卯是卯的分说个清楚,乔芳芷一再说只是王司徒的意思,只要坚守自心,不上当、不在意也就是了,可他还是不安心。
所以一回府便命人送了话,摆出个恭敬的姿态去探望久未归家的叔父大人,周尚的院子是最最在外侧的,清净无比,再者家中亦有会客之所,周尚又不长住在家中,故而也是简陋到了极致,虽然已经是花团锦簇,可这屋子依旧沉重严肃,陈墙旧瓦、棕窗暗纸,直扑人面。
入室,已有茶香袅袅,说来叔父并没有别的爱好,只品茶一向有兴趣,泡出的茶水也是最好的。周尚慢慢的将茶注入两个精致的茶杯之中,抬眸看这个被从小赞道大的侄子,示意了一下面前的垫子:“坐吧,来试试这新茶。”
周公瑾行礼之后依言坐下,双手执杯,姿势极美,浅浅的抿了一口,又重新放置在案上。周尚也饮了一口,觉得霎时满意,遂问道:“如何?”
周瑜却没再端起杯子:“叔父泡的茶,自然是甚好的,只是,这并非新茶,而是上好的陈茶,且是故友亲自送来的故茶。”说来也是巧了,这茶乃是哪位王司徒送的,说什么有益于身体康健,老幼皆宜,父亲常用芳芷送来的安神之茶,虽也觉得新送来的味淡色清,也未馋嘴。倒是周瑜饮了一二次,觉得味道清淡,挺适合少年人,所以亲自讨了些送到了乔阳府上,今日芳芷做了不少的好菜,油腻颇重,想着去腻特特的泡了这茶,却被诸葛家的小公子说的一文不值,什么没味没色,怎能清的了油腻,又感慨芳芷日前送的茶好的不得了,处处比了一通,议儿偷偷地扯了好几下,都没让人住了口。
到最后还是芳芷无奈,又去泡了新的,阿亮才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口,被陆议一通鄙视:“既茶好,便应细品,难不成只为解渴?”诸葛亮眼睛一瞪:“茶都是用来喝的,自然是为了解渴,我晓得你要说什么,这又有什么关系,用我喜欢的我解渴也能开心,做什么用不喜欢的,你们就是规矩多。”
偏芳芷还啃着个果子坐在一旁看,两个小的挣个面红耳赤,周瑜也捧着茶水喝了几口,说来也怪,之前喝了确实觉得清爽,可现在却如同白水一般,洗不净口中的味道,果然也是不适合,只是没想到,今日回来便又喝了一口。
“素知叔父喜茶,前些时候芳芷送来的尚且为叔父留了不少,父亲也称赞个不停,想来能合了叔父的脾胃。”周尚又满了一杯:“早便听说了这位先生的大名,想来送来的也都是好的,倒是沾了公瑾的光。只是近些心肺有些不适,倒是这清淡的吃着很好。”
周瑜不仅摇了摇头,喜爱的东西肯定是多多益善才对啊,何必如此推脱:“总是要试试的,合不合脾胃也是应对比出来的,王司徒送来的时候也说这茶味轻,更适合老少,可惜家里那两个孩子也是古怪,偏生喜欢那味重的,叔父还是尝尝的好,瑜也觉得极好。”
周尚哈哈一笑:“你这孩子也是的,哪能说你觉得好,叔父便也觉得好的,谁不得有自己的偏好喜爱,就如汝父,虽如今甚是习惯新茶,可最初只怕也得适应许久,倒不如一开始就选个合脾胃的,你觉得呢?”
“自然合脾胃,父亲自来坚持,若非合了自己的品味,哪里肯换。再说来送的人也是为了父亲的身体健康,又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入了长安,费劲心里将父亲迎回,请神医诊脉调理,许我说的话父亲还有不停的,可若是她,自来说一是一,尽心尽力,送来无数凝神定神的东西,看叔父清减了不少,多补补总是没错的。”说了一席话,又坐了恍然大悟状:“莫非叔父是担心那补品不够?侄儿与芳芷亲如兄弟,便是没了,再拿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叔父千万不要客气,高兴便好。”
说的周尚手撑在桌案上半天不动,也没再去碰那茶叶、茶水,最后很是赞赏的说:“些许时候不见,公瑾真是长大了不少,看事也明白,只是,若是这事未牵扯到那位好友,可会看的如此清楚?”周尚与周瑜虽然相差的大了些,感情却是甚好,又都是幼子,家中父母都多了几分纵容,也是年少轻狂之时带着小侄子东跑西跑过的,只是后来大兄辞官、二兄清闲,加之无数世家子弟、武官将领崛起,在下去,定然保不住周氏之尊荣,父亲官居高位、名声极佳,难道便让人说周家几个儿郎都是无用之人吗?
以前便有人议论纷纷,周尚听得火起,他父亲也是想家中步上世家之列,传承百年,自己自小便多受了无数宠爱,也应当完成老父的遗愿,不过是做官而已,可是时局变得太快,周家起于灵帝,却没想到先帝英年早逝,留下两个小皇子易于被人掌握在手掌中,兄长又得罪了人,一日被贬难得起复,只能另择门路,却没想到的是,最开始便反对的竟然是这个自己最看好的侄子,为的,不过是个心仪之人,还是个男子。
他原本不信,只当是年少时志同道合的好友,又是贪玩的时候,所以扶朋友看重了一些,也不算什么大事,后兄长来信直接了当的便说他是承认了的,当着家里人承认的,他便寄了一封信来,答案自然不是他想听的,公瑾又是个固执的,不能从这边入手,便只能靠那位芳芷自行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