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钦差队伍到了青县地面。前面几地的情形,青县的县令白斯文早已经知晓。他照例是把钦差和随员们迎到衙门,摆开酒宴相待。严鸿睁眼看时,每个桌上清清楚楚四菜一汤,堆放得煞是充足:
第一个菜,白里透红,鲜香嘣脆,乃是盐水萝卜。第二个菜,绿如翡翠,红似宝石,汤浓菜烂,海味扑鼻,乃是虾皮烩冬瓜。第三个菜,色泽金黄,油大味鲜,乃是大葱炒鸡蛋。第四个菜,肉香浓郁,入口化渣,乃是肉末炒粉丝。一个汤,金镶白玉板,红嘴绿鹦哥,却是豆腐菠菜汤。便是那酒也寡淡的要命,多半是顶不值钱的村酿。
这一番,严鸿的随员个个叫苦,都把脸色看严鸿。海瑞脸上神情却颇为欣慰,在酒席前说道:“如今山东万千灾民饥寒交迫,我辈所食所用皆民脂民膏。一餐之费,足以活数十灾民,我辈何以下咽?还是如白大令这般,简单备办才是正理。”
他老人家在酒席宴前连连感慨,说是要是沿途官员肯拿准备酒席的银子买米赈灾,可多活多少灾民。严鸿和张诚却是兴致缺缺。尤其严鸿穿越以来,顿顿都是好酒好菜,口味养的十分刁钻,这粗劣酒饭实在是不好下肚。
然而严鸿也知海瑞此举怎么说也不算错,不好公然驳副使的面子,只得脸带僵硬的笑容,筷子机械地动动,只是没扒拉下什么东西。看看左右随员,也都一个个哭丧着脸。梁如飞和奚童两个更是挤眉弄眼,一点不吃。唯有云初起和叶正飞两个在那里大吃大喝,津津有味。他们那一桌上的肉末粉丝,基本全被叶正飞捞到了碗里。
等到酒宴之后,严鸿回到房中。奚童与他同屋而居,防着有刺客伤他。两人虽然一是主子,一是贴身童仆,却没什么话说。严鸿心道,这十来岁的小子,这般沉默寡言,也是难得。
奚童为严鸿铺好床铺,问道:“大少爷,还有甚么吩咐?”严鸿道:“没什么了,奚童,你累了可自先睡。”奚童便到自己的小床上合衣躺下,闭目养神。严鸿方待就寝,却听有轻轻敲门声,那白县尊在门外小声道:“严中翰可曾歇下?”
严鸿身上七品中书舍人的荫封没去,又是文贵武贱,对方以中翰相称并不为怪。夜半更深,这白大令亲来拜访?严鸿心中忽有一股吉祥的预兆,赶紧道:“还没呢!”过去开了房门。只见白斯文当先进入,后面几个差役抬着食盒进来,打开来,乃是十几样上等菜色热气腾腾,看样子是刚做出来的。
那白斯文笑道:“海夕郎的脾气……这个,不说也罢,不说也罢。下官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还望中翰莫怪。这些酒菜不知合不合钦差口味,若是不合,我再吩咐下去重做。”
严鸿仔细看去,只见皆是上等佳肴,更有两壶好酒,这才知道遇到个聪明人。赶紧道:“有劳白大令了。这便很好。海副使是清廉君子,我等高山仰止,却不必去东施效颦。大令若有闲暇,便同饮一杯如何?”白斯文道:“恭敬不如从命。”便也在椅子上坐下。再看奚童,已经是鼾声如雷。
两人推杯换盏,少不得一番彼此拉拢关系。等到吃喝完毕,白斯文又令人送上上等香茶,两人对坐叙谈。严鸿才知,这白知县说来也算严家一脉,不过实在是麻绳穿豆腐提不起来,只能算是严党外围中的外围,正想法设法往严阁老身上靠呢。如今严府这位声名显赫的大少爷前来,岂能不拼命巴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