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一下,夫子不敢多想下去,但还是掩饰地地点了点头,而学子们还年少,自不似夫子远虑,只觉激昂快意,一个劲称好。
夫子赶紧随手指了一个分散注意力,“冯素,你说,你的志趣是什么?”
他旁侧少年起立,笑道:“李公子愿为传奇,那冯素便为传奇侧。”
夫子听到这答案,明显头疼,这他喵的又是什么鬼!
“你解释一下,什么叫传奇侧。”
她笑mī_mī回道:“传奇侧便是助传奇大儒桃李天下,大将军平壤定邦,大相国治国惠民,让天下百姓再无战乱,再无怨狱,再无分离。”
夫子闻言扶额,怎么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你一黄口小儿,凭什么能做到?”
因不似他是夫子得意门生,只是个过来没几天、玩心大成绩也不怎么突出的小子,夫子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三两下便批评起来。
她也不着恼,啧啧两声,指着窗外,“若老天给我一个机会,夫子我努力做给你看。”
“努力就能成吗?”夫子没好气道。
她嘿嘿笑:“不知道,但我会为自己爱的人拼命。”
“屠户儿子欲当厨子,懒蛋要挑战大儒桃李天下,病秧子想保家卫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笨,可尝试超越一个年代的局限性,哪怕只是尝试超越我们本身所能做到的,有人成功有更多人失败了,却总算没有辜负年少一场,我们这些人这对历史来说也许不值一提,对他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但对我们自己来说,这岂非也是一段传奇之旅?一台戏没有净末丑,怎么显得生旦好看?”
“就是有我们这种小人物前赴后继,才成就了大人物的历史,让这天下变得更好,李公子你说珍儿说得对不对?”
她偷瞄他,那没心没肺讨好的笑,就这般永远静止在他面前。
他恨她入骨,没有给她装殓收拾,甚至在连玉发动进攻后,命人把她吊到城楼上,嗯,吊到这里,就像当年她父母一样。
“岚风,也许我们之中没有人最爱她。听说权府门客中有个姑娘极得权非同宠爱,我的师兄如今也有了红颜知己,可不是,是人就会动感情……总归是这个江山太过繁华,尘世太过寂寞,我们这样的人,谁能守得住一个人不变?”
他对司岚风说道,声音沙苍得好似喉头曾受过重创一般。
司岚风张嘴,却不知回什么好,而李兆廷已断然转身离开。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皇权、传说还要继续。司岚风想。
“岚风,朕想再开女子科举,可朕总觉得,百年内再无今日之传……”
那人在前方低低说着,脚下一踉跄,竟摔倒在地上。
司岚风竟一时忘了搀扶,自他和他为伴起,就从未见过他的公子如此失态。
*
回宫以后,妙音和小皇子已不在,没想到阿萝仍等在上书房门前。
阿萝总是个善于抓住机会的女子。
“今晚,就让我服侍你就寝好不好?”
看着面前的男子,她再次轻轻开口。他今晚的松动、动容,她也看到了。
妙音没有留栈,她有妙音的把柄,当年,在妙音的示意下,侍卫对那个人补了十数刀,血连肉飞溅了她一身。
当然,同样地,妙音也有她的把柄,因为那是她怂恿的。
但魏无泪走开了求救,并没有看见,魏成辉后来也不治身亡,都归到了他头上去。反正,魏成辉作恶多端,也不差这一桩。
她和妙音谁都不会去揭这个疤,就凭真本事,看李兆廷最终爱谁多一点吧。
“我似乎看到了连玉来找我,妙小姐,求你让我再看他一眼。”
她一直记得,当侍卫拿起魏成辉的剑挥向她的时候,她突然对妙音开口请求,二人缠斗多年,她终于看到她的卑微。
可她和妙音怎会答允?
她似乎也看到了她们眼中的坚决,哈哈一笑,合上了嘴巴,没有再求。
那侍卫背对着她,她只看见其后刀下疯狂。
她似死命忍痛,从开始到结束,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临了她还想向她们证明自己的不屈?
可是,她纵使苦了五年,委屈了五年,永远失去了连玉,也还是赢了,她是李兆廷的皇后,她赢了后面一生。
而她,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乱发覆面,衣衫褴褛,皮开肉绽,被皇帝令人吊挂在城楼上,残躯为风霜所侵,万人所指。这就是她的结局。
“兆廷。”她又唤了正静静看着她的男人一声。
司岚风正要悄悄退下,却听得李兆廷说道:“你不必再等我。”
“阿萝,方才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年听没有拜听雨大儒为师,没有认识你,一直就在淮县,那么我和她……”他和她怎么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微微的笑,脸上是一种可怕的平静,“可是,如果真回到当年,我可能也还是会选择复仇,选择你。”
“人就是这样吧,总喜欢追逐自己得不到的,然后高处不胜寒。只是,无论当天是哪种选择,我今后都不可能再同你好了,没有你,我就还是她的李公子,永远的李公子。我心里疼,阿萝。”
他说罢,慢慢往前走去。
玄袍金冠,公子如玉,那头上珠帘仿佛一直在她眼前摇曳。
那是他眼中永恒的绝决。
她怔怔看着,只觉得这个春天才正准备开始,自己却仿佛已过完一生。
*
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