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多谢你,你若非念着这旧情,也不会留我到今日。”
北境的秋日到得极早,京城正是骄阳胜火的时节,这里的风已夹杂了几许凉意。
手中黄卷无一字入心,分明已看了许久,竟想不起这是什么书。
那日霍鄣骤然凛了容色拂袖而去,这月余里我再未看到他,也看不到军报。已近未时,每日午前来问安的郭廷还没有到。我放下书卷,“备车,我要出去。”
车舆远远停在林边,我止步于辕门前数丈之外,脚下有些彷徨。
辕门前的军士执刀到我面前,秀堇递过手中的提盒笑道,“我们是冯将军家中女眷的故交,这是今日新制的糕饼,请转交冯霈将军。”
少年军士一愣,“冯将军不在营中。”
冯霈不在,此次随行的将领我又并不认得旁人,身侧秀堇只道,“敢问冯将军几时回营?”
那军士忽然转了冷色,“请回。”
驻马回眺,远山衔过半边落日,郭廷引马望了望隐于山岭沟壑中的道路,忧道,“前面是双首岭,出了双首岭便是上靖关地界,原本最迟明日午时许便可入关。但双首岭时常有野狼出没,王妃还是不要涉险。”
回到行馆时郭廷已捧着数卷书候了许久,道是霍鄣留下给我读的。辕门前的少年军士不肯透露冯霈的行踪本是应当,只是我总觉不妥。郭廷经不住迫问,终道出霍鄣犒军后两日便已率军往上靖关换防。霍鄣入关四日后,三路大军自上靖关、雁回、广定而出,进击和赫。
北境东西千里边界的五关四镇中,上靖关是夺之便可沿大河纵入中土的关口,可孝武皇帝之后,上靖关只偶有星点战火。而我们离京不久,和赫再度突袭上靖关,至我与霍鄣入阙墉关的前六日方被庄尚亲自率军击退。
百余日里和赫人竟然两度袭边,更两次踏入中土,庄尚戍守北境前后近二十年,北境从受有如此大肆的侵扰。
而于边军,两度击退和赫所致的伤亡极重,虽胜,却是惨胜,惨胜如败。
这一路上霍鄣从未对我说起此战,那连日庄府宴中也无人提及,或许那几日里霍鄣与常日不同的神思言行便是因于此了。
北军的惨胜于和赫而言必为败,和赫此时的士气应当正盛,随行的上骁军更从未与和赫人交战,若和赫短日内再度举兵来袭,中土或再难取胜。
郭廷是他最信任的近身侍卫,除却上平那一次更一日不曾离开,而他却在行军之前将郭廷留在阙墉关!
落日隐去,只余一线金黄余晖,边塞长空下的空阔寂寥纷卷袭入心,我忽然极想念赐封前那些年月。那些年里,无论喧嚣静谧,总有人陪在身边,从不觉秋日寂寥,更不似此刻这般前途难卜。
我点点头,扬鞭向右一指,“那里有处民房,我们去借宿一夜。”
废弃的院柴门零落,倒塌了太半的矮墙留了几个半圈的白灰。院中一间白灰圈已淡去的泥草屋分作两室,两名侍卫守在外间,三人在近处寻了刍秣喂马,郭廷引所余五人四下巡视。
一路穿山越河,疾驰近四日,隐约入梦时仿佛又在大河的浮桥之上摇晃。陡然一声长啸划破寂寂长空,更多声的长啸随之而起。我惊醒,郭廷轻轻叩门,言语已不复镇定,“王妃快起身,有狼!”
我本就是合衣睡下,忙出了内间,“快去将马牵过来!”
面对群狼,疾逃是下下之策,但如果这些马的气味引来了群狼,我们更活不成。房舍太容不下十二匹马,我留下晨凫与最壮实的三匹,“驱往来路那边,选几个精于射术的待一矢远时再补一箭。”
郭廷了然,马匹被放了出去,我屏息听着,约过了半刻,马匹的嘶鸣伴着狼啸远远传来。
屋内的四匹马被勒住口嗬嗬喷喘,有人从旁安抚,终是没有发出大的声响,我只求马的气味不会引来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