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人,你慢慢讲便是。”
董武柏叹一口气,说道:“我身为大理寺少卿,有明律修法的职责,自然常去政道阁,也看过什一堂的诸多案卷记载。事实上,除了这三宗大案以外,什一堂又何尝没做过别的案子。时大人,你细细想来,以往那些审过、判过、查过什一堂案子的,又有几个好下场。”说罢,又是一声长叹。
时若闻微微皱眉,神色也是一凝,“什一堂行事隐秘,多由碧落楼负责,这一茬我只是有所耳闻。我也不瞒董大人,我才回长安几年,许多事情还要学。只是董大人,你堂堂大理寺少卿,我想,什一堂不会如此大胆。”
董武柏点点头,并不否认,“时大人此言不差,我乃天子脚下掌刑之人,刀斧加身,于我有何惧?只是时大人,怕就怕,怕就怕他不把这刀斧对准我啊。”
什一堂不是名门正派,名门正派行事才要顾忌名声,政道阁的卷宗里,并不缺老幼妇孺被无辜牵连的例子。
时若闻心中一酸,抱一声歉,却依旧露出为难神色。
董武柏哀愁神色更浓。白天的时候眼见着情况可疑,心中着急,一刻不耽搁就去了,到探明情况果真是什一堂时,又觉得罪大恶极不容怠慢,查封、公告、入宫面圣这些事情作罢,才有空多想想,才想到这些后果。他心中并不后悔,也没想过若是再来一次这种鬼话,但总归不能释然,生死之大难,又何尝是言语能说清。
时若闻看着满屋文牍,心中遗憾而悲戚。董武柏本也是有才有能有德的官员,被这倒霉案子也吓得行事疏忽慌乱,自己却要借他的惊慌做些别的事情。
“董大人,”时若闻神色严肃,手抚横刀,“此事是巡捕司职责所在,何须多言。”
董武柏也知道这话其实和空话没两样,可巡捕司巡捕天下,又不是他的家丁,难道要日日夜夜守着他妻儿不成?想到此处,董武柏悲愁神色更重,像极了化不开的墨。
时若闻沉吟片刻,似是思索似是考虑,忽的面露难色,忽的又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看的董武柏心中也是起伏不定,过了许久,时若闻说道:“董大人,此事倒并非全无办法。”
董武柏连忙道:“请时大人指点。”
“指点谈不上,”时若闻缓缓地,将自己想好的话一句一句讲了出来:“董大人,单就什一堂而言,是从不主动报复的,你所看的那些卷宗,都是因为查的太深、太过认真,才会被什一堂盯上。”
董武柏眉头皱起,神色有些不悦:“时大人的意思,是劝我莫要再查,收手不管不成?”
时若闻摇摇头,“不是全不查,是有的地方不查。”他正要说下去,董武柏却斩钉截铁道:“时大人,此话莫要再说。董某自认拿不动刀剑,但握笔的力气还是有的,倘若只因贪生怕死就不办案子,我做这官又是为了什么?”
言下之意,董武柏纵然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也要跳下去的。时若闻摇了摇头,肃然道:“董大人凛然正气,在下佩服。但请先听我说完。”
董武柏深深地看了时若闻一眼,眼神之中有些怀疑和犹豫,他知道关于江湖、关于什一堂,自己的了解并不比乡野村夫来得多,而面前这个,是巡捕司新一任神捕,素有名声在外。思及什一堂种种,董武柏闭上眼,把头侧向一旁:“请讲。”
时若闻沉声道:“我今日来大理寺,其实本就没有抱着什么查清楚的心思。董大人,我接下来说的事情,有些请务必保密,若非董大人仁义正直,这些话我也不会说。”
董武柏皱着眉头,挥挥手直言道:“时大人,若是牵涉隐秘极重,请不必多言。”随后也是无奈一笑,自嘲道:“董某自认此时稳坐堂中,自然可以大言不惭,若是身处险境,说不得就一股脑全讲出来了。况且若是因我一人得失伤及国体,董某万死难辞其咎。”说罢,董武柏转过头看一眼满屋案牍,神色微变。
此言掷地有声,时若闻心中敬重,惭愧更甚,却只能继续道:“董大人言重了。大理寺掌刑,此事告知与你不算过分。”
董武柏长叹一口气,“也罢,就算董某失职,请时大人讲吧。”
时若闻缓缓道:“董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此案不可不查,巡捕司负责江湖安定,什一堂早晚也是要除去的。眼下行踪一向不为人知的什一堂,在长
安城中被人揭出破绽,这又何尝不是个契机。”
“换个说法,既然有人能揭开什一堂一角,是否意味着他掌握了某些巡捕司和大理寺都不曾了解的事情。董大人也知道,做事要有目的,那这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是为了铲除奸邪,何不告知巡捕司,而要来大理寺?就算是因为巡捕司在江湖的名声不好,那也大可告诉京兆府、刑部才是。”
时若闻点破一处关键:“告知大理寺,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顺手做出?”
董武柏眼神一亮,若有所思。
时若闻继续道:“所以我劝董大人不必彻查什一堂,一来是因为什一堂这么多年根基深厚,查也不在此一时,二来,既然有人走在我们前面,为何不干脆些,找他呢?”
董武柏恍然,一拍手,连声道:“有道理,有道理,有道理。”
时若闻循循善诱:“纪清是一个线索,但这个线索并不确定。事实上,董大人,纪清孤身行走江湖,在我看来,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