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朗接到信,读过一遍就放置一旁,反而仔细翻看起了傅明希练字的纸。
从第一页开始一张一张的看,一直看到最后一页,才又拿一张湿帕子,将其中两页纸的边缘浸湿了些,从里面取出了两张信物。
傅明朗看完虽是皱起了眉头,却也没耽搁,直奔保利钱庄。
不出两日,京里便传言咸王府在大肆收购粮食,收购的价格竟比现在米价贵上三分,京畿许多村民都不顾风雨抢收粮食,想卖个好价钱。
其实何止京畿,傅明朗已带着人手从河阴县开始直至京城,沿途大肆收粮。
只是傅明朗到了河阴县三日,雨还是在不停的下,官府已贴出告示,让全城百姓撤离。
百姓不是那么好迁的,但乡绅富豪还是惜命的很,迅速带着贵重轻便的资财远离洪水猛兽,粮食这样重而易腐的东西,自然带不了了。
借此时机,傅明朗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大量粮食,又雇佣当地壮丁、镖师运送粮食一路北上。至于地里的那些粮食,傅明朗没时间等农户再去收了。
一直行至邯郸,傅明朗不再派人将收回来的粮食运往京城,而是就地屯下,继续派人赶往下一城收粮,因为河阴消息传来,黄河决堤了。
天启三年九月初七,黄河决堤,冲毁良田十万余倾,十五个州县受灾,死伤无数,十一万户百姓流离失所。
今上震怒,下令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命咸王彻查工部、河阴县历任官员,三皇子一旁协助。
谢韵半夜回到咸王府,形容枯槁,移动间仿佛鬼影飘过。
他赶至河阴县时,发现堤坝竟是十年间未曾好好修整,来不及发作大小官员,迅速征集民夫加固堤坝。
及至第五日,眼看已是不成,便命人贴出告示,全城百姓撤离。
穷家难舍,热土难离,一来平民百姓离开这片土地,无处立足,二来百姓们相信黄河十年未曾决堤,今年也不会。
撤离过程极为艰难,谢韵不得不以咸王之尊,下死命令,不撤者斩。
即便这样,仍有一位七旬老人,雨水已倒灌进屋里,炕都被泡塌了半边,她仍然安坐在炕上。
见到谢韵,她跪在炕上给他行礼,笑着说这辈子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片土地上。没想到死之前还能见到尊贵的王爷,也算值了。她从怀里掏出两枚果子,招待王爷这位贵客。
还有一些村民,不想远离故土,躲到了山上,只等谢韵等人离开,兴许地里还能剩下些粮食,兴许水里还有些鱼虾可捞,显然没想到山洪更加可怕。
谢韵护着百姓一并撤离,留下的人最后都如何了,谢韵不想再想。
睡了不过两个时辰,天已是亮了起来。今儿已经是九月十六了,再有两日,最早的一批灾民就要抵京了。
对于这群灾民,谢韵是又同情又恨。同情他们一夕之间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但这些人一旦离开故土,食不果腹,便化作了蝗虫,所过之处,不管是其他良民家养的鸡还是未来得及收回的粮食,都作了他们腹中餐。
虽则谢韵已命沿途城市接收难民,可为官者都为自己城中治安、民生考虑,每城不过接纳几百人,多不过一两千人。
赶至京城的灾民,怕有数十万人。
谢韵无法再安枕,洗漱过后、用罢早饭,便召来了刘福。
“刘叔,府中中余粮可多?庄子上的粮食收回来了吗?”谢韵问的,跟傅明希当日所问如出一辙。
刘福心中惊叹,这姑娘怕是有大造化。
“回王爷,府中余粮本是还够王府众人食用半年,只是竹节姑娘担心南边生水患,便同老奴商量把庄子上的粮食都抢收了回来,又在周边收了些粮食回来,还收了些陈粮回来。如今,府里怕是五年也食用不完。”
连日波折,再加上谢韵此行是他生平之仅见,内心五味杂陈,一时倒忘了儿女情长。
倒把那丫头给忘了,谢韵想,也不知她是否规规矩矩在家抄《女诫》,也不知她是不是还气恼。
谢韵忽的才反应过来,“是水患的消息传来之前,竹节姑娘便同您商量屯粮了吗?”
“是王爷走的当天,王爷离去不过一刻钟,竹节姑娘便找到了老奴商量此事。老奴当时还不太相信会生水患,谁知道,竟真是如此。竹节姑娘当时让老奴以高出市价三分的价格去农户手里收粮,老奴嫌贵,没敢多收,如今想来,却是捡了便宜了。水患消息一传来,粮食价格就翻了一番,如今更是一天一个价,今儿买一斗米的价格,都快要能买之前三斗米了。”
“哦,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刘福一五一十复述出来。
傅明希是商户女,商人逐利,傅明希让刘叔提前收粮,却想的是安抚灾民,免得生出更大的祸患。这居然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子做到的?谢韵越来越不能把她当成一个十二岁的姑娘了。
傅明希提前准备的这一手,倒省了他许多事。
当日,咸王的奏章便送到了今上的案头,翌日,今上于早朝时命人高声诵读咸王奏章。
咸王为赈济灾民,愿开设粥棚,捐粮六千石!此消息一传出,为官者皱眉叫苦,百姓则交口称赞。
身居高位的、世家大族、甚至京城的豪富巨贾,都少不得三千石、两千石的报出来,以解京城燃眉之急。
只是如今京中却是无米可买。米商早已开始捂市,每日只下午开门营业,一个时辰便打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