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发现时,贵妃娘娘身下的血迹都已经有些凉了。
得知消息匆忙赶来的皇帝看见这一幕时眼眸猩红,胸口有如被人痛击一圈半天回不过神,望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女子不知所措。
他头一次恨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便对她身边放松了警惕。比起方才在屋内对淑安说的那些话,如果只是因为此事令他失去了面前这个女子,那他……他根本无法想象。
皇帝心急如焚几乎失态,宫里人多嘴杂瞒也瞒不住,贵妃娘娘前去探望跌下台阶受伤的淑安公主,却在之后被人发现独自摔在假山旁边,自脑后洇出一大片血迹昏迷不醒。这个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快地从后宫传到前朝,骤然引起轩然大-波。得知此事的人无不猜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若是贵妃娘娘就此一睡不醒,年岁尚小又是皇长子的大皇子该由谁抚养、何去何从?
除却面上的担忧心急外,后宫九嫔以上的妃子无不在心内提着一口气。一面思量此事来得这般突然,从何而起会不会牵扯上自己,一面紧张若是贵妃不在,如何运作才能让陛下看放心让自己抚养大皇子。
良妃与陛下相识时间最久,一贯纯良心善为人称道,但因着这事发生在她宫里,又是她因为得知消息匆匆赶来参见陛下,首先发现重伤昏迷的贵妃,反倒成了最大的嫌疑人。猛然没了这么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后宫嫔妃一半欣喜一半忐忑,各怀心思地小心探听太医院里的消息,没准馅饼就砸到了自己头上。
贵妃受伤本不宜移动,但天子震怒之下将良妃辖下的宫人全部罚了一遍,直接带人回到离得最近的正阳宫。正阳宫是天子平日里起居的地方,稍有嫌疑的人早被打发了出去,此时更是被围得有如铁桶般严密。
贵妃这回受伤的阵仗比起前番淑安公主之事,显得后者全然只是小打小闹,然而贵妃的伤势也比公主严重许多。
那处原是一座用于眺望凉亭,亭身离地面有些剧烈,贵妃跌落时又恰好撞上了一处石块,脑中便积了一块淤血。淤血此事一向可大可小,前番淑安公主命大脑中没有淤血压根没受多少折腾,但似贵妃娘娘这般昏迷不醒的……太医院的御医们刚过来时探了几处,险些面色惊惶直接跪下谢罪。后又请了已经请辞回家颐养天年的“金针圣手”林老太医来,止血过后仍不能答出娘娘还需多少日子才能清醒。
皇帝难以忍耐直接将之前被赶出宫的穆尔叫了回来。后者这些时日一直叫人在京中拘着没法出城,探过脉看完伤摇了摇头,虽提笔写了个方子,给的话却算不上好消息:“我学艺不精,只能让那淤血慢慢分而化之,无法断定淤血散后娘娘会不会醒。若是我师父在,应当会有办法。只是我已数年未见过他老人家,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纵使陛下立即派人去寻,娘娘这个样子……不见得能等得起。”
他与皇帝相识于少年,又自小在异邦长大,说话耿直少有隐瞒,最末那话哪怕是心中同样悲痛的严将军亦不敢出口。天子已在床边连候数日,此时面目清冷眸色漆黑,殿内其余人等无不捏了把汗,生怕天子雷霆之怒连同自己也被牵连殒命于此。谁料陛下沉默片刻,将此事交于同样因为妹子受伤眼眶猩红的严小将军,便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
穆尔性情大而化之,不等他人带头,就自个儿径直出了内殿。他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毒术也相辅相成,后头跟着出来的人无不离他远远,生怕有何牵扯。唯有一人低低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加快步伐追上了他。
“穆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穆尔回头瞥瞥来人,对方神色冰冷面无表情。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脚下一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来人略落后他一步,也随之而去。
……
殿内只余了他一人,骤然间清冷安静了许多。
床上的女子因着几日未进多少食物,面色苍白,脸颊也看着清瘦了不少。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忍不住将她的手放在掌心,任那手指软软地卧着,仿佛只是睡去,睡够了便会醒。
极少有空看她这样闭目睡着。正阳宫是他的住处,他平日里只有忙于公务或与她闹别扭时才会歇在此处,她来的次数很少,回忆起来,大抵也只有初进宫那一年往返较多。
那时她还是个极有趣极活泼,心思狡黠又很胆小,总在他面前藏着性子的小姑娘。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像两颗熟透了的紫葡萄,儿子那双眸子便是从他娘亲身上得来的。他每回看见,都会想起她。
他依稀听见外头宫人正在哄着哭喊要娘的儿子,却不愿意在此时离开她身边。原本灵溪宫的人都是李福安精挑细选出的,儿子呆在那里也没关系。可他如今终日惶惶觉得哪儿都不安全,怕孩子也出事,更她醒来时看不见儿子生气,便将他一并接来,奶娘和桂嬷嬷带着住在偏殿。
云裳等人身家清白,仍在她身边照顾着。只是喂药等事他再不敢假手于人,生怕自己再错眼让她离开视线,她便会……
掌心裹着的那只手始终温温的,怎么捂也捂不热。尽管云裳等人遵照穆尔的法子每日做着养护,但她身上好容易养出来的那些肉又飞快地瘦了下去。若是再躺些时日,说不定连这些都见不着。
他甚至在心里想,她醒后一定会很开心,自己不用节食便瘦了这么多。随后还会很疑惑,穆尔不是因着替番邦公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