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九年二月六日,腊月二十七,小雪。
年渐渐地走近京城万户门,这年味儿便愈加浓郁起来。
苏府自从腊月二十三,便开始张灯结彩,就等着腊月二十九那天早上新桃换旧符啦。
因为小雪初晴,空气清新的同时,又掩去了植物的干枯,加之又各色琉璃彩灯和仿真彩花的点缀,远远观之,恰若一副色泽鲜明亮丽的工笔画儿,怪好看的。
这是锦歌在闺阁中,过的最后一个年了,因此逍遥阁在沉浸年味儿的喜悦的同时,又有些伤感。
这日一大早儿,苏六夫人便拉着一双儿女试着新定制的衣服数套,而苏六爷则拿着手把茶壶,坐在一旁轻轻地嘬着。
距离参加舞会那天已经四天了,苏六爷还致力于追着女儿问她当天的见闻,倒也不是他八卦,主要是比较担心女儿能不能适应。得,这距离婚礼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苏六爷就已经开始替她闺女患上婚前忧郁症了。
六夫人对于丈夫镇日里背着人就唉声叹气的样子实在看不过眼儿,对于她而言,好日子就是用来开心的,尤其是自家姑娘的好日子渐渐近了,便是再不舍也得憋在心里,竭力表现出喜悦来,这样才吉利。
于是,苏六爷在郁闷担忧中,又面临了老婆的教导。
他是这么辩解的:“要是让咱姑娘扛枪上战场,或者拔枪和敌人相像,我还真不担心……可是,那种勾心斗角,一句话拐五六个弯儿,有气还不能抽人……啧啧,是不是太难为女儿啦?”
这叫什么道理?……六夫人诧异的看向丈夫,这成亲二十多载,她还头一次发现丈夫的思维是这么地诡异。
控制住蠢蠢欲动的拳头,六夫人表示:“难为妞妞?你要是担心难为了女儿。当初就不该胡思乱想,就应当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出国,就不该同意这桩婚事儿,现在人都快送出门儿了,你才来担心,也太马后炮了!”
苏六爷挠挠头,翻个身儿,故作高深的挥着手说:“哎呀,一个眼睁睁看着狼崽子把自己养大的姑娘叼走、却不能动手的父亲的感受,你这们这些妇人如何能理解呢?”
六夫人对于丈夫的理论的反应。就是直接扔过去一个白眼儿。然后*:“我是不明白你抽什么风。只一点,在女儿成亲前到回门儿之间的这些日子,你都给我乐呵着,少给我唉声叹气的。若是让我看见一回,你就自己掂量掂量自己的身板儿吧!”
面对着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拳头,苏六爷怀着一腔丰富的情绪无处发泄的郁闷,身子一扭,直接从靠枕上滑下躺好,将棉被一拢,闷声闷气的说:“睡觉睡觉!”
六夫人“嘿”了一声,反而坐直身子,抬脚照着丈夫的臀.部踹了过去:“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苏六爷欲哭无泪的翻过身,看着虎视眈眈的妻子,只得举手投降:“好啦好啦,我都听见了,一切都听夫人的就是了!”
“哼!”六夫人不再理他。直接熄灯,睡觉!
房间安静下来,渐渐的,夫人的呼吸也平稳下来,本该沉浸在睡梦中的苏六爷却睡不着了,他一会儿想着孩子们小时候,一会儿又随着思绪回到了自己年幼的时光;一下子想起在海外的日子,一会儿眼前又尽是在南地的光景;一会儿琢磨着长女、次女过的怎么样,一会儿又思量那两个大儿子事业做的好不好;一会儿惦记着才八.九岁小儿子,替他规划着未来,一会儿又寻思着小女儿日后在夫家的生活……
这么胡思乱想着,直到他眼皮子渐渐地沉下来,他才摸着刚刚被妻子踢到的地方,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着:“嘿嘿,都说女儿肖母,那丰家的臭小子以后慢慢儿地好好体会着吧!”
这面儿苏六爷嘴角挂着美滋滋的笑和周公下棋去了,那面儿,不知道自己老爹心思的锦歌,也处于失眠状态。
她这一晚上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心里乱糟糟的,不为其他,丰忱丰子义这家伙竟然出京了!
舞会第二天,锦歌正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就接到丰公馆送来的信,丰忱的亲笔信,只说是沪市有些事情需要他处理,他已经连夜出京了,估计要等正月才能回来,只说让她不要担心。
不用担心?他这么模模糊糊的说这么几句,她能不担心么?关键的一点是,既然都出京了,他就不能将那位姓孟的先生一起带走么?
因为没有了丰忱的缠着,加之戚祝也会南地过节去了,锦歌便懒怠走动,这些日子尽窝在府里,除了苏铭婳没眼色的时常来串门儿,一切都挺好的。
对于苏铭婳的身份,苏六爷父女心里门清儿,又鉴于锦歌不喜,六爷便主动站出来,成天拉着这个侄孙女儿谈心……今儿讨论讨论物质和精神的关系,明儿说说植物花草的培植,后儿讲讲火山和土地的关系,大后儿就讲讲土地和海洋的联系,再……第五天还没到来呢。
到底还是姜是老的辣,据新学会统计的苏锦诺小朋友粗略统计,这几天,苏铭婳在逍遥阁停留的时间,是呈持续递减的状态的,对此,这一家四口都表示满意。
“爹,您说那丫头想的什么啊,竟然和孟章走得这么近了!”
锦歌在抱怨的同时,苏六爷正挥毫在写对联儿,要说他这个平日里不怎么勤快的老爷怎么会突发奇想啦,这是有缘由的。已经将写对联儿的任务下放近十载的苏老太爷,二十八一早儿就让人将前一日写好的对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