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卡就像是一缕阳光,在那年冬天的榕溪陂客栈倏然照进了她的心里,从此她的欢声笑语、悲伤落泪全都有了他的影子。
而现在他的眼睛里终于也有了自己的影子……
真好呢!
塔娜弯起唇角,微微笑了笑,抬手往他脸上摸去,但是力气不足,只抬了一半便脱力地落了下去。阿泽卡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塔娜——”才喊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就哽咽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塔娜,你、你快点儿好起来,等你好起来,我们就成亲!”
说到成亲,他脸上不自然地红了一下。阿泽卡原本就不太会说话,经常被梁木樨挤兑得哑口无言还乐在其中,现在面对塔娜,原本一直嫌弃她叽叽喳喳地很烦,但此刻想要说几句软话来宽慰她,却想不到什么好的词句,只能说了这个她最希望的事情。
塔娜听了,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她扭过头,声音细如蚊蚋:“又骗人!你烦我还来不及!”
“不,不会的,我怎么会烦你呢?我连圣旨都带来了,只恨我没有能够早点将叶少君带来,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他握着塔娜的手微微用力,塔娜便能感受到他脸上硬硬的胡渣。
这个男人双眼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满脸胡渣,不知道多少天没有睡了,分明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却眼睛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仿佛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珍宝。
他终于看见她了,他再也不会无情地推开她了……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与他这一世到底是有缘无分……
塔娜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了,能够勉强撑着跟阿泽卡说话,还是叶天星施针强行吊出来的精神。
“你说的都是真的?”她的声音虚弱。
“当然!”阿泽卡使劲点了点头。
“那……你能不能再陪我骑一次马?”
看着她眼中期待的神情,阿泽卡心中难过不已。以往跃马扬鞭、鲜衣怒马的娇俏郡主,如今想要骑一次马都不能够,还要这般软声求他。
塔娜何曾这样无助地求过人?
阿泽卡明知道这是她的最后一个愿望了,心中酸痛,脸上却笑容依旧:“好,我去叫叶天星来,你等着啊。”
他匆匆奔出去,塔娜便颓然趴在了床榻上,目光落在屋子里点的暖暖的火盆上,渐渐模糊。
等到叶天星一根一根将金针从她背上起出来,再喂了一丸丹药,塔娜已经浑身虚汗。
侍女们也不敢让她沐浴,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给她换了件她平常最喜欢的火红色骑装,裹着紫貂绒缀白狐毛连帽大斗篷。
塔娜瘦得厉害,已经不能用弱不胜衣来形容了,衣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但是这会儿也没有时间去改了。匆匆穿好了之后,几个侍女便要用肩舆抬她出去。
阿泽卡大步进来,一把将她抱起来,将斗篷紧紧裹住,一丝风都不漏。
外面跟着百余名侍卫,已经整装待发。现在草原上不安全,阿泽卡怕自己护不住她,让有心人有机可趁。
塔娜缩在他怀里,轻得像一片羽毛。
“不过是骑个马而已,哪里就需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她的声音虚弱得被风一吹就散了。
阿泽卡似乎没有感觉到,哈哈一笑:“那我们可说好了,等你好了我们要来一次赛马!”
“好!”塔娜唇角浮现出笑意,将脸在他胸前蹭了蹭道,“等我亲自到草原上猎一匹马王,来跟你的骐骥比。”
“好啊!,输了可要嫁给我,你可想好了!”
塔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声音里都透着喜悦:“那要是赢了呢?”
“赢了嘛,我嫁给你!”
塔娜噗嗤笑起来,却不慎呛到了,连声咳起来,血沫子从嘴里不断喷出来,将她自己脸上和阿泽卡衣襟上溅得到处都是。
阿泽卡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声大叫:“叶少君!快来!快来!”
叶天星凌空一指封住了塔娜的经脉,让侍女端来参汤给她喂下去,说道:“不碍事。”
阿泽卡松了口气,心中难过,她只有这么一个愿望了,无论如何也要满足她。
“没事了,没事了……”阿泽卡的手下意识地轻抚着她,哄孩子一样,不知道是在安慰塔娜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抱着塔娜轻轻跃上马背,小心地将她护在怀里,不禁想起了那年冬天在漠北雪原上跟小小的梁木樨同骑的情景,那时候他坐得僵直,碰也不敢碰她。
偏偏梁木樨的斗篷在斗恶狼的时候毁了,只穿着一件蓝月湾的纱衣,冷得发抖,他抱紧了她还能感觉到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可是现在抱着塔娜,就像是抱着一具不会动没有知觉的木偶娃娃一样。
阿泽卡不敢加快速度,信马由缰地让马慢慢跑着,吩咐侍卫们在后面跟着。
“阿泽卡,跑快一点……”塔娜的声音传来,阿泽卡不由自主一夹马腹,喝了一声:“驾!”
骐骥是一匹良驹,即便跑得很快,也很平稳,并不使人感到颠簸。饶是这样阿泽卡也还是一直提着一颗心,并不敢全速,跑了一段便放慢了速度。
漠北的风已经变得温暖,地上的雪融化成水,渗进泥土里,滋养着被雪覆盖了一整个严冬的草地。草开始探出了嫩绿的芽。
塔娜抬手将兜帽掀开,任由风吹在瘦弱不堪的脸上。
她靠在阿泽卡胸膛上缓缓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