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开法华寺后,慧明便一直餐风露宿,日夜赶路。表面上看,一身寻常江湖客打扮的他容貌之上不见丝毫“离乡愁绪”,相反,饱经风霜的容颜与举手投足间的自然无不勾勒出一个久历江湖的豪客形象。
慧明的眼中并没有离开寺门后的迷茫,然而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心中对法华寺没有感情,所以可以轻易割舍……
相反,自入寺后,慧明数年来忘却俗名一心向佛,与别的师兄弟热衷习武强身不同,带艺入门的他在前三年却终日参悟佛法,未曾习练哪怕一日武学招式。
也正因如此,慧明得以时常听闻方丈玄苦大师授业佛家经典,后来甚至成为法华寺持戒院执事……
并非是慧明自觉本身武艺强悍无需再进一步,要知道传承千年的法华寺可是中原名刹,乃是昔年一代圣僧无名携众弟子所建,其后无名圣僧更是坐枯禅多年,在行将圆寂之时将毕生武学精华与佛道感悟整理融合,从而创下法华寺千年根本——《大悲般若经》这一佛家经典、武林绝学。
而慧明入寺多年从未对此经典产生半点欲念,不是因为他弃了武学,万念俱灰,而是因为他始终难以了却一桩心劫,一桩让他宿夜煎熬的心劫……慧明知道,心劫不除若再执意练武,纵然是那《大悲般若经》的神通,他也一样终究再难精进。
……
原以为自己早就背井离乡多年,不知何为愁思的慧明,几日以来始终背离法华寺朝着北方奔去,只是离开法华寺越远,慧明的心绪就越是不宁。
而每当不得不停下休憩时,慧明总会回忆起玄苦方丈的谆谆教导、师兄弟的同门情义、甚至于自己在持戒院督促讲经的每一个小沙弥的身影……
极北边界,两界城。
数日之后,慧明总算赶到了“目的地”、极北之地的边界:两界城——这座曾经让他的俗名声名鹊起的地方,同时也是他心劫难平的起源。
面对着陌生又熟悉的城市,慧明隐约中发现了一丝异样……“叨扰小哥,某初来此地,敢问这城中之人为何大都面带忧虑?可是此间发生了什么?”随手拦下一名行色匆匆的干练小哥,慧明扮作外乡人一般向他随口打探起来。
干练小哥本来着急赶路,被人无端拦下心中似有几分火气。然而就在小哥想要发火之时抬头却看清了拦路之人的容貌——头戴一顶破旧草帽,一身普通江湖装扮下是七尺左右、略显瘦削的身形,没有见到随身的兵器,应该是略通拳脚的江湖武夫吧……小哥心中暗暗想到。
然而当那问路人用手轻轻抬起破旧草帽的帽檐,二人四目相对时,小哥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仿佛带有无尽的生死,却又让人感觉那样的安详……
小哥哪里还敢再有半分愠色?急忙收敛心绪对来人说到:“大侠是外乡人吧,自然不知道极北之地近来发生了一件大事!”
看到慧明眉头一皱,小哥赶忙说到“那威压极北的修罗宫,于一月以前突然惨遭灭门!上到宫主罗睺及其得力手下几大修罗,下到托庇于修罗宫外的普通百姓,人数近万无一幸免。”小哥说完后吐了吐舌头,似乎仅仅是提起此事,也仍然觉得后怕。
“可知是何门何派,亦或谁人寻仇?”慧明听闻之后,左手不由自主的握紧成拳“不对,那修罗宫绝非易于。能被灭门,对方定也付出了巨大代价!”慧明的声调不由抬高了几分,似乎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判断。
小哥见此情景,赶忙解释道:“怪就怪在此处,那修罗宫方圆数里竟是一夜灭门……因此不少人说此番恐怕绝非人力,是应天罚……”小哥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然而在慧明听来却字字句句如有雷击,震得慧明呆立半晌……
……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罗老弟死不了!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来看老哥哥了!”说话人身影壮硕,中气十足,洒脱亲近的语气让人忍不住想要放下防备。
若是那说书人赵子祁在此,定能一眼认出此人便是与南派狩夜门齐名的,一手《五虎断门刀》使得出神入化的北地兽王庄庄主——雷震。
而此时与雷震相视而坐的正是离开法华寺只身来到这极北之地的慧明。
“雷大哥,”慧明见到雷震后,那久历风霜的双眼也不由泛起一丝晶莹,不过很快,慧明便收拾心绪重新化作了那个平平淡淡的江湖客。
“罗成老弟,快来跟大哥说说,这些年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雷震熟络的语气没有丝毫多年未见的生涩,亲近的拉住慧明的臂膀。
“雷大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我“罗成”这个名字了,”似乎陷入了过往的阵阵回忆,慧明,或者说罗成面露几分萧瑟“这些年,雷大哥可好?”
罗成并没有回答雷震关于自己这些年的疑问,也没有说出自己投身法华寺的经历。不是他不信任雷震,作为自己的结拜大哥,他们曾经共同经历过太多生死……只是那件事后,罗成已经习惯将所有自身的经历悉数埋在心底,不愿再示他人。
而这一切自然被久历江湖的雷震看在眼里,但雷震却对自己兄弟的隐瞒没有分毫的不满,因为雷震同样知道,当年的一些事,即便是自己再关心罗成,他也不愿让自己的结拜兄弟再次重陷往昔的回忆……
“这么说来,你也已经知晓了那……修罗宫的事了?”似乎对“修罗宫”三字有些格外的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