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三郎愣住了,眼前的这一幕叫他始料未及,更是想也想不明白,自个儿骗了赵四郎什么?竟叫他慌成这般!
习惊鸿这时候忽的站出来说道:“赵四叔来的好巧,我同姨父确实正要结账归乡,这几日所用超度,身上银两正是短缺,不若赵四叔先帮我们结了账再好说话。”
岳三郎立即瞪了习惊鸿一眼,他从不拖欠他人人情,更何况这事关银钱!
岳三郎上前正要阻拦,那赵魏新却二话不说真丢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此事自是应当!掌柜,先将房费结了,再来一桌最好的席面!我要好好宴请一番我的同乡老弟!”
赵魏新已喘过气来,大手拍在岳三郎肩上,攀着他便向二楼走去,习惊鸿双手陇在袖中一脸微笑的跟在后头。三人进了包厢,赵魏新的小厮只坐包厢门外守着,不一会儿便上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席面,鸡鸭鹅鱼鲍肚翅,丰盛的叫岳三郎瞪直了眼,这才晓得自个儿这几日所谓的宴请,这赵魏新未拂袖而去已是给足了他这个同乡的面子!
“赵四哥何必如此客气?这真叫小弟我甚感不安,也甚是惭愧啊!赵四哥如此丰盛待我,之前小弟那番确实太不上台面……”
岳三郎羞愧的摇摇头,赵魏新却拍拍他的肩反倒宽慰,“岳老弟不必如此,我也晓得那本是你全部身家已尽力而为,便是哪个初出茅庐出来做事手头是宽裕的?只有那起始便生在富贵金银窝窝里,只那样人家的又有哪个会自个儿出来闯荡。如今,统是家中日子过不下去,或不甘于平凡要替子孙儿女挣出一份家业的,哥哥是过来人,懂呢!”
赵魏新这番话却是说到了岳三郎的心坎儿里,若不是鸿哥儿劝动了他的心,他便是甘愿在桃子村当一辈子村夫的。
这一趟来此南邻,见识了南邻繁华,便是自个儿心头统晓得再也不愿只做个村夫,更晓得那银子的好处,没得银子的窘迫。在桃子村能用整大半年的银子在南邻不过几日便已耗尽,吃过的菜,见过的景儿,若是茶娘同仪姐儿也能瞧上一瞧该有多好!还有那气派的园林府邸,便只是瞧着外头也难想象里头究竟怎番山水难画……
岳三郎心中有了报复却又自觉难以到达,更愁没得个正经出路,赵魏新此时又道:“前两日哥哥瞧你有一番手艺,也替你疏通了,只你如今究竟作何所想?只是做个三五年,在南邻郊外买个一进的房屋也不无可能的!那时便可接了家眷前来,倒也不至分隔太久,忍得一时分离,为计来日相聚。你哥哥我啊,又何尝不是妻儿分离?我在外头辛苦打拼,他们却只愿住那镇子上,我就算在南邻买了大宅子也只自个儿一人住,同家中妻儿感情生疏冷淡,虽说自在,但到底也是……哎……”
酒过了三巡,赵魏新也吐了心声,岳三郎听在耳里却记在了心头,反过头来倒还劝起赵魏新来,“赵四哥虽自在,但到底要一家人在一起过活才叫家呢!还是早日将嫂子同哥儿姐儿带上来才是理,也能有个暖脚暖被窝之人不是?”
赵魏新大手一挥又是不以为然,“家中悍妇而已!幸得我纳了几房知情知趣儿的小妾,暖脚暖被窝之人从来不缺……是她傲气!”
岳三郎再无言语相接,那赵魏新却嘟囔囔起来,习惊鸿只默默的吃着自个儿的菜一言不插,岳三郎不说话了,那赵魏新自个儿又说了好一会才察觉了岳三郎的低沉之气,这才住了嘴。
岳三郎并非瞧不上赵魏新纳妾之事,只心头思及自个儿阿爹阿娘。
那乡里乡间纳妾之事极少,便是有钱的人家里才有此事,就算纳了妾也没得一家安宁,个个儿鸡犬不宁不得安生还要遭人指点。
岳三郎思及自个儿阿娘,虽是岳老爷的第二房夫人,却是他头一个娘子亲上门去替岳老爷求娶的,但彼时她已自请下了堂,腾了位置让赵氏做了正经的娘子。那刘氏确实是个好的,信誓旦旦‘不同她人共侍一夫’,赵氏打从心底里敬服了她。
刘氏被娘家嫌弃是个下堂妇,无处可去时险些上山做了姑子,还是赵氏同岳老爷亲自去将她接了家来,赵氏甚是敬她,虽不再做岳老爷的妇人,但家中里外却也相互照应,三人竟相敬如宾的过了段时日。
赵氏有孕后,最欢喜的竟是刘氏,她多年无所出自个儿很是遗憾,便里里外外的亲自照料赵氏,若不是刘氏突染了风寒,吃了几服药也不见效,她也不会怕染给了有孕的赵氏便偷从家中跑了出去,最后寻到尸骨时,已倒在河边寒的僵骨。
每到清明,岳三郎还要替她烧伤一封纸钱一炷香,跪着叫上一声大娘。在岳老爷同赵氏的争取之下,刘氏葬入了岳氏坟林,多年后刘氏同赵氏的坟头虽并未相邻却也隔得不远,又经多年,岳老爷葬在二人之间,倒也和睦。
便是至今岳三郎也记得,却不记得到底是那年清明,他陪着岳老爷去给阿娘同刘氏上坟时,岳老爷亲自蹲在刘氏的坟前喃喃自语道:“便是你倔,不肯委屈她人,更不肯委屈自个儿……何必呢?便是死后皆是一把黄土埋了,名分那般重要?你瞧不上纳的妾,更不愿我的孩子皆是庶出……哎……这些年苦了你了。蝶娘,欠你的,我来世再还。”
赵氏走后,岳老爷再未续弦,那时岳三郎心头才隐约明白,刘氏心中的骄傲,岳老爷心中的骄傲,还有自个儿阿娘的糊涂……糊涂,倒是福气了。
只从那时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