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斜挂与树梢之上,远离了百莽山之后的也稍缓了寒意,与那几成废墟的山神庙前,篝火随着风儿摇曳不定,焦黄的野兔被木棍贯穿,油脂滴落下来“嘶嘶”做响,而围坐的数人也是沉默不语,与这荒郊野岭更是显得寂寥。
梅绛雪蹲坐在篝火旁,妖娆的身躯更显羸弱,发髻略有凌乱的与秀美绝伦的面颊上萦绕,出神的凝视着,却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只有那峨眉微蹙,面色也是越发的难看。
聂小倩依旧是一身素色罗裙,美目之中那怯意不时的萦绕,紧紧牵着宁采臣的衣袖,才似乎寻到了依靠,那披肩长发倾泻下来,与微风之中时而飘动,那楚楚动人的身躯,以及那略带书卷清气,与这荒郊野岭之中,更是我见犹怜。
宁采臣沉默的蹲坐在石块之上,不时的轻抚小倩的柔荑,对于此刻山神庙前的凝重气氛,也是不敢大声喘息,唯恐触怒了“伪君子”包文正,以及那六尾狐妖梅绛雪。
“你与春三十娘不是姐妹吗?”包文正面色不甘,神情激奋的说道:“我包文正乃是堂堂男儿,虽知不敌那树妖,却也不能见死不救!”
“她用得着你救吗!”梅绛雪冷冷的反问道:“我早就告知过你,她就是春三十娘!”
“依你的道行,真是不自量力!”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梅绛雪沉寂已久的怒火,随着包文正的强词夺理终于爆发,面颊之上冰冷异常,双眸之中也是怒其不争的恨意,以及那几分心酸的神采。
“对,我是不自量力!”包文正本就是要引梅绛雪堵在心中的郁结发泄出来,故而依旧是面显倔强,振振有词的说道:“但,若不拔剑相助,焉知能从兰若寺保住性命,焉知那黑山老妖与树妖不会施以毒手?”
“你是眼盲吗?”梅绛雪气极反笑,眼神越发的冷漠和疏远,嗤笑着说道:“树妖若是起了杀意,可曾会暂时散开“千舌地狱”?”
“用你那读书人的脑子想一想!”
语调与气急败坏之中,也是越发的尖锐,与这寂静的夜空中更显清灵和怨愤。
包文正心知第一个回合已经结束了,梅绛雪对于兰若寺的猜疑尽数宣泄出来,便摇头苦笑,瞥了梅绛雪一眼,淡淡的说道:“我们离开了吗?”
“你是否忘记黑山老妖的言词了?”
与那兰若寺中,黑山老妖一头红发尽显睥睨天下的豪情,首次将那鄙夷的视线放在了梅绛雪的身躯之上,那漠然的眼神中流露出赞叹的神采,言道:“事到如今,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城府之深果然无愧锦绣心肠之名!”
梅绛雪顿时为之词穷,与这清冷的月色之中也为之清醒了几分,心知被妒火蒙蔽了神智,反而与这唇枪舌剑中败下阵来。
聂小倩轻轻掐了一下宁采臣,递了个城门失火的眼色,那心悸的眼神与宁采臣的眼中却是分外的生怜,便起身告罪一声,以净手为由头,携聂小倩踏入了夜色之中。
与穿过树林的树叶“簌簌”响动声中,聂小倩附耳上前,用极低的呢喃细语说道:“这二人都是翻脸无情之人,明日一早便独自离去,切莫听到了不该听的……”
聂小倩随侍兰若寺千年树妖多年,又怎会不知妖魔的秉性,皆是狠辣歹毒,动辄取人性命;而那包文正也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能与那绛雪娘娘以情侣相伴,又能与百莽山之中来去自如,更是居心叵测之辈。
以聂小倩区区孤魂野鬼的修为,只怕挥手聊便要魂飞魄散,便是自家也是难保,又怎能护住情郎宁采臣的性命。
趁绛雪娘娘和包文正还未曾起了杀心,远远的避开才是唯一的生路!
宁采臣张口欲言,却被聂小倩以樱唇堵住了话语,却是生恐情郎气息过重,令绛雪娘娘和包文正起疑,唯有如此这般才能遮掩过去。
清冷的月光遍撒山岗,凉风徐徐而来,与那山神庙的篝火之前,包文正与梅绛雪再次陷入了沉默,谁也不曾率先开口出言,也任由那木棍贯穿的野兔与篝火上变的焦黑,更无人前去翻动。
包文正依旧是呆滞的凝望着篝火,心知稍后便是梅绛雪的质问,质问为何失了元阳之身,而这沉默的时间越长,那喷之欲出的言词也会更加的犀利,更加的刺耳。
但,物极必反!
与这男女之间的情愫也是同理,只要梅绛雪的心中还有余情未了,只要寻一个完美的理由和借口,便能转圜目前的局面,就能令梅绛雪生起几分怜惜之情。
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梅绛雪却是嫣然一笑,竟是走到了包文正的身侧,那青葱玉手牵起包文正的衣袂,略带调笑的说道:“你听,这一对痴男怨女在做什么?”
包文正侧脸凝望着梅绛雪,眼眸之中升起了几分柔情,聆听着与风中传来衣衫“簌簌”摩擦的声响,仿若气消了一般,哑然失笑之余轻声说道:“别人家做什么,都是别人家的事……”
虽是故作轻描淡写,包文正的心中却是暗自警惕,知晓这不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梅绛雪乃是故意松懈自家的神智,待自己当真的讲述出百莽山一行之后,那才是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
“你与百莽山之中,定是受了委屈……”梅绛雪将身躯依偎在包文正的肩头,语调更是痛惜不已的抽泣说道,那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面颊便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