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山里沾亲带故之人,还有那些难民,购买种子也是这个标准,有那愿意现付,却又没有红薯土豆的,四斤小麦或是高粱换一斤种,这个价钱,在相信亩产千斤的村民眼里,实在不算高。
但在涿鹿集附近这些有点怀疑的人看来,这个费用就太高了,都是吃进肚子里的,凭什么我要用四倍的东西来换,亏大了,就算你产量高些,也没道理这么贵,在这个时代,人们根本没有育种的概念,都是用上一年打下来的粮食,年复一年地播种。
而且还有人嚷嚷,这红薯土豆以前见所未见,除了自己吃,估计卖不了价钱,想用它们来完赋,恐怕行不通,这就让这些人对种子的价格更不满意了。
尽管涿鹿商社承诺,若是红薯土豆种的多了没有其他人收,涿鹿商社也会以公道的价格,用银两、布匹或是青盐收取,但这话在涿鹿集上似乎并没有多少人相信。
这些镇民的担忧,其实牵涉到大明的赋税制度,建朝伊始,朝廷采取的是实物税制,也就是说,你种什么缴什么,但这种方法弊端很多,因为大头需要运到京师,运输、存放还有损耗等等都是大问题,更别提官员胥吏从中上下其手,用大斗进小斗出等等手段中饱私囊了。
万历朝张居正革新后,统一折算成银两收缴赋税,倒是解决了实物税的部分弊端,但又带来了新的问题。
那就是官商勾结,收粮时节粮商拼命压价收购,即便丰收,农民卖粮所得也不多,但税赋是按银两计算,相当于多缴了粮。
等到青黄不接,农民需买粮度日时,粮价高企,这一进一出,相当于在农民身上褥了一道羊毛。
不是农民不想留足自己的口粮,而是产量低下,即便年成好,赋税、地租就能耗去六七成,剩下的还要留一部分做种,实在不可能留足口粮。
买粮的钱哪儿来?借贷、典当,甚至卖儿卖女,不一而足,总之是要将人身上的东西榨干吸尽。
到现在为止,只有寥寥几家愿意接受这个价钱,换取神物种地,但在其他大多数人没有行动前,也仅仅只是在口头上表示了一下。
其余人等则是不停地上门磨嘴皮子,就希望志文他们能把种子费给降下来,特别穷困的那些还想能赊给他们,等收粮后再还。
志文当然不能同意,真降下来,置如约交了种子费的涿鹿山民于何地,按理说,自己人收少些,外人收贵些才合道理,只是新东西嘛,一开始总要让些利,但能让这些人享受与自己人一样的优惠,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至于赊欠种子,不是不可以,前提是这些人要认这个价,但问题是双方都缺乏信任度,按后世的话说,就是一个信用担保问题,想要赊欠的,家徒四壁,连点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来,他们与涿鹿商社又不熟,纯靠个人信用?
志文可不太放心,又不是做慈善,就是那些难民,也是要干活才行的,要是有涿鹿一系的人愿意作保还差不多,只是认识涿鹿山的人也不会如此难缠。
“告诉他们,先认了咱们的种子价再说其他的。”志文吩咐道。
有些人家确实到了快要揭不开锅的地步,也是他们最有种的意愿,在他们看来,这种从未见过的粮食,即便卖不掉,换不了银钱,只要能让自己裹腹也够了。
但降价的口子却绝不能开,哪怕想办法让他们收获后补交都行,有些人家其实还算殷实,又不是拿不出粮食来换,可就是想混水摸鱼地占便宜。
尚小成闻言,叹了口气,转身去了,他是吃过苦的,知道眼下生计困难,若这些人真能种上红薯土豆,定能有所改善,只是这两样东西都是神物,要想用很少的代价获得,却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志文复又躺回凉簟,继续乘凉,只是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了,他倒不担心这些镇民,还有附近的乡民会作妖,那天在商社门口的大杀四方,已经吓破了他们的胆。
眼看八月了,也到了下半年种红薯土豆的时候,涿鹿山中,还有周围相熟的山村,都翻了地,施了肥,就等着种了,此地却还在争执不下,要是误了农时,可就误了一季的收成,红薯土豆的推广,且得等到明年去了,如此一来,赚钱也会受到影响。
这还不算大事,耽搁半年而已,更令志文烦恼的,是尚在良田屯堡之时,马二给他带来的消息,那就是范家已经派人去大同,义务地替涿鹿商社广为宣扬这两种高产的粮食。
志文对其中猫腻不太清楚,初时还挺高兴,这是好事儿,在马二解释后,才知道范家包藏祸心,涿鹿山一带是大明皇室代王的地皮,他们这是要把代王这头狼给引过来啊。
大明的这些藩王,大都贪婪无比,这一代的代王尤甚,对于土地、财富,有种病态的迷恋,整个三晋大地,代王、晋王两府,差不多占据了一半的土地。
即便如此,代王仍不满足,又与范家这样的巨商勾结,通过他们,大肆将自己手中能掌控的粮食、青盐、精铁等朝廷禁品贩卖到草原、辽东,从中牟取暴利,却丝毫不管此举会给自己的家国带来什么影响。
说起来志文他们在涿鹿山种地,多少还是受了些代王的恩惠,皇亲名下的地,是不用上缴朝廷田赋的,当然,涿鹿山地处偏僻,又是匪窝,没哪个衙役帮闲敢去收,但大山中的其他村落,就没少受胥吏们的荼毒,朝廷的田赋不用缴,但是本地官府的火耗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