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慢悠悠在真定王宫前停下后,郭圣通收敛情绪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拨开车帘,就着常夏和羽年的手跳下了车。
母亲和郭况坐在前面的车里,也下了车。
一家三口一起往里走。
和往年一样,宫人们簇拥着大舅母李昭宁等在宫门口。
见着他们来,所有人脸上都浮起笑意来。
李昭宁迎上来,不等他们见礼便道:“外面冷,我们快些进去,可别冻着孩子们了。”
母亲笑着点了点头,并无多言。
看这情景,姑嫂间和往年还是一般无二的亲热。
至于彼此心下是不是毫无芥蒂,郭圣通不得而知。
但年节下,看着大舅的面子上,总不能闹得很难看不是?
郭圣通也这么想,所以李昭宁偶尔有问到她什么时,她都笑着应对过去。
郭况虽然没像母亲和姊姊一样带着笑,但逢着李昭宁和他说话时,他也应了。
只是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不耐烦,母亲看到了瞪了他几眼,他方才收敛一点。
李昭宁自然也看到了,她心里很明白郭况是为郭圣通忿忿不平。
她装看不到。
大王因为问雪母子的事对她已经够失望了,得儿也因为和郭圣通退婚到现在都闷闷不乐。
她原还担心小姑和外甥们心下怒气不散,只怕会故意叫她难堪,没想到她们能这般顾全大局。
虽然郭况有些脾气,但也无伤大雅。
这样,就很好了。
两家人再见面总算没有太尴尬。
只是气氛到底不如往年喜庆和乐,最爱说笑玩闹的郭况沉默的像一潭死水,得儿虽在笑却是目光空洞的在笑。
长辈们看在眼里,谁心下好受呢?
反倒是郭圣通,虽没有多少话,但唇边的笑倒不似强颜欢笑。
李昭宁想起从礼法上和自己已经没有太大关系的孙子,心底多少有些难受。
等着好不容易熬完了这天,李昭宁亲自把小姑一家送出宫门,而后长出了一口气。
这往后,小姑一家必定不像从前那般和她来往密切了,也省去了见面尴尬的麻烦。
但也无妨,再过上那么几年,孩子们各自嫁娶,从前的这些事也就渐渐模糊了模样。
*****
时光如流水,地黄三年转眼即逝。
地黄四年的夏踩着暮春的脚步来了。
丁丁漏水夜何长,漫漫轻云露月光。
又是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
郭圣通猛地从梦境中跌醒过来时,正好听着三更的打更声。
她的心跳的很快,一下一下砰然响彻在耳边。
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咬着唇来抑制急促的呼吸声,她不想惊动外间守夜的常夏。
一盏茶后,她的的呼吸平稳下来。
她伸手摸向背后,果然湿透了。
她叹了口气,就着屋中微淡的光脱下中衣团作一团丢到塌下。
她裹着锦被呆坐了片刻,才又重新躺下。
她很困,睡意很浓。
只是怕再做梦,她强撑着不睡。
自去年肯定了她是重生后,她就再没睡过一天好觉。
但凡入睡,便是在梦里。
就像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一般,那些久远的往事一起向她冲来,几乎把她淹没。
她很想理出个头绪来,也好知道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梦境始终混乱无序的不说,更糟糕的还是完全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一年多的时间中,郭圣通梦到的都是和刘秀在一起生活的琐碎日常。
什么今天他给她画像了,明天她又给他做了双袜子这样的事。
这能给她什么帮助呢?
她还是对未来要发生什么一片茫然啊!
每次梦境到了尾声时,她都会心酸难过的不行。
不知多少次她从梦中惊醒,又不知多少次她从梦中哭醒。
郭圣通想,她从前嫁给刘秀后定然是过的很不快乐,不然她不会这般难过。
可,为什么梦境中全是那些甜蜜过往呢?
若是单单只看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她实在是不知道刘秀哪可怕,为什么要害怕嫁给他?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是不愿回忆起来吗?
她究竟为什么重生?
这一年多来,郭圣通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到答案。
可是,她明明该知道的。
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情,她不清楚谁清楚?
然而,现实就是这般讽刺。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未来的血泪,她一无所知。
她有的只是本能地抗拒。
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很叫人抓狂,尤其是看着刘秀正在一步步迈向天子之位,她心下更是再无一刻安宁。
过去的一年中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二月时,常安城西灞桥起火,数千人以水灭火,却经久不息,引为奇观。
建兴帝以为不祥,改灞桥为长存桥。
长存——
自然是盼着新室长存。
梦想是美好的,只不过现实有些残酷。
仅仅半月后,赤眉军便诛杀了前去平乱的新朝太师。
与此同时,头年因天灾从而颗粒无收的关东地区饿殍满地,已经发展到了人相食的地步。
人相食。
多么可怕的字眼,郭圣通没法想象那个场景。
只是看着帛书上的那三个字,她都觉得心惊肉跳。
四月时,建兴帝遣太师王匡和更始将军廉丹东征。
大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