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巧、桂月之交,苍穹之上,日头仍灼热难当。晴空万里无云,只偶尔听得飞鸟盘旋叫鸣。
坤极殿内,宫人依序间隔站开,即便皇帝不在,他们举止仍规矩谨慎、寻依礼制。两脚并拢微向外分,两手相合,低头而双唇紧抿。
因而气氛难免不死寂沉闷,着实几分压抑。万分寂静之下,稍有响动便能叫众人觉察。却过不多时,听有步声临近,一前一后、分是两人。
随即步声愈近,二人入殿,众人瞥见前一人所穿靴,为华缎锦布所制,纹绣龙纹,自代表皇帝,便齐齐弯身行礼。
柳箐晗和郭筱亦随着这些宫人行礼,道她们与项天择较之一般人还算亲近,离着矮案较近。二人对项天择之前好像疯魔般的行为当然是充满疑惑,概因他下朝后做的那些,她们分毫不懂。
却都是隐忧的。此刻见人回来,郭筱心定暗喜,相知三月,她虽仍记家仇也渐已习惯宫中生活,习惯了项天择这个往日高不可攀的君。低垂着怎看得出她面上那抹极淡极淡的羞涩?亦连潜藏深处的担忧,她自己都未察觉。
只是那皇后,郭筱犹记得不久前项天择与苏菡宫内苑中相遇之景——那样的神情,那样的他,是这三月来不曾在她面前显现过的。
心隐隐,竟不禁复杂、吃味难说。
而与得郭筱相比,不过才识得几日的柳箐晗虽忧,但那忧,却淡上许多。
项天择怎会知有二位这么多心思?他入殿返位坐好,一门心思着手处理纷杂事务——皇帝之位虽尊,可地位越高,责任越大。
他案上一摞摞奏折分从全国各地送来,皆需等他评说,项天择身在此位方能真知前世华夏古时缘何诸多昏君,
概因工作太累,奏章日日有、日日堆,永无止尽,而循环往复。
权且放纵一时,便想放纵一世!舒舒心心的吃喝玩乐,总比没完没了的苦批来的逍遥自在。
可项天择付出那样大代价才得重来一世,自不是为放纵己身。
他已为人上人,如何能不吃得苦中苦,辜负己身?只是若日后奏折愈多,倒也不妨让些人帮着他一起。
项天择暗暗思忖,手上已是拿过了第五份——好在自全盘接收记忆,对于处理这些大事小情也还算应手,修习武功又使体魄内强,所以他尚能承受。
便一边阅批,一边暗自修习“九阳”——道每晚为那女杀手输工疗伤,于他亦损耗非小,更需勤加苦练。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
叹经那“天机老道”所授,他竟可一心二用,览章时内力自行运转,甫自丹田生,游经脉又丹田聚,致愈纯愈厚。
……
连午膳亦是匆匆用罢,项天择便再投入阅折之中,“嚓、怕”扫上几眼,手下飞快一本本拿取扔放,过午直至日暮,他未得一刻停歇,而神色肃然一语不发。时眉间紧皱时又舒缓,时怒意森然时又平和见喜色。
而随伺宫人莫敢做丝毫打扰,发半点异响。
“都退下,柳舞留下。”
待晚膳用后,洗漱亦作罢,宫婢将相应物什端出,项天择如常开始赶人,却是开口留下了柳箐晗。
柳舞,是她的化名。自能走动伤微好,柳箐晗便暂去与郭筱住在一间,只待伤势全好,再行返回天道盟。
此刻突闻皇帝独留下她,在场之人皆是错愕,反应过后念及柳箐晗之美貌,她们中无人可当,皇上莫不是看中了这个?
便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只能做好手头事乖乖退下。而郭筱于那刹那更忽觉万分苦涩,但转瞬便逝,也只能随着其他人一起退外。
“小德子,”项天择临又吩咐,“都把他们给朕带远点,殿前侍卫亦然。坤极殿周二十步之内,朕不许有一人!”
“诺,皇上。”
…
一声令下,寑殿霎时空荡荡只余两人,柳箐晗站直身,离得项天择有十余步,一双美目冷冷瞥看于他,气场外张,犹如座散发寒意、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山。
“皇上此举,是为何意?”
陌而发问。此刻的柳箐晗,仿又回到她每每执行任务之时,是那样清冷不可临近。
“姑娘,姑娘别误会,”项天择忙解释,下意识伸出手去,神色急切,“朕是有事欲与姑娘商量。”
“哦?敢问皇上何事。”
“啊,是~”
道临到话出口,项天择却又欲言又止。眉间忽犹豫不定——他是想将欲铲除严党一事说出以寻求助力,毕竟那三人府上怕是有很多江湖高手,
而既是江湖高手,自该交予江湖中人处理。
可转念项天择又怕那什么天道盟中有不可信之人,万一消息暴露,于他计划总是不利。且即是江湖高手又如何,重兵围府,他们能做得什么?保命逃去就是了。
纵一着不慎,或会满盘皆输。项天择故又,不知该否对柳箐晗说出实情。
然柳箐晗看他面现难色,也不做多问,只淡淡道:“皇上若信得过我,但可将事告之,若信不过,我便退下了。”
“非是朕信不过你。”
那话说得漠然,叫项天择不知何故心中一堵——对这女子,他抬眼与她对视,黑翳的眸中复杂难名。
只身肯为他挡去攻击的女子,除了苏菡,她是第二人。给项天择留下的印象不可不谓深,又经这些天的相处,项天择其实暗暗对她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