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谨回到溢城已是六月十八傍晚时分,他匆匆洗漱一番,连晚饭也未用,就急急赶到了丞相府。
虽说溢城已是老韩渊的天下,他却并不急着搬进王宫,他在等,等天子的一纸诏书,然后名正言顺的搬进郑王宫,那时他将是新的一方诸侯。
韩谨走进书房,看到老韩渊正坐在书案前,面前摊着几张白娟。韩谨认出那些都是特制丝娟,轻薄如蝉翼,专用于飞鸽传送复杂大事,因甚难制取,若非情况紧急,轻易不会动用。
韩渊招呼韩谨坐下,又吩咐守在门口的黑衣老仆送上酒菜,然后才对韩谨说道:“事情紧急,边吃边说。”
两人这一说,直从黄昏说到深夜,韩谨离开丞相府时已是月上中天。
破晓时分,韩谨已带着韩平等人从溢城出发,一路往凤歧飞驰而去。
也就在这两日,韩渊郑季上书天子,请求天子分封二人为诸侯之事在渔福镇传了开来。此乃大安朝建立七百多年从未有过之事,更让人兴奋的是,据传五王子与少宰大人均站在韩渊郑季一方,故天子已有答应的迹象。一时间,渔福镇人心激荡、暗流涌动,好似人人都看到了成王封侯的前景摆在自己面前。
临月客栈孤悬于镇子之外,正好位于官道与怪石嶙峋的海岸中间。午时已过,高穆歙三人聚在客房,祥云正讲述这两日在镇上听到的传闻。
高穆歙和坚叔神色肃穆,祥云讲完后,客房里的气氛更加凝重,再无人想要说话。
过了很久,高穆歙方说道:“坚叔,我们明日就启程,定要尽快赶回凤歧,阻止父王分封韩渊郑季。”
“可是,”祥云闻言不禁急道,“公子,你的伤?”
高穆歙摆摆手,答道:“坐车无妨。”
“也不知是否来得及?”坚叔忧心道。
“无论如何,我终要一试。”高穆歙语气虽淡然,却隐含坚决,“若羽夫人与五弟再有韩渊郑季助力,无异如虎添翼,那时我想善终必定更难。”
坚叔心中轻叹一声,说道:“既如此,那我和祥云马上去准备,明日一早就出发。”
高穆歙点点头,不再说话。
“祥云,你去重新找辆好车,要又快又稳,不能误了公子的伤。”坚叔吩咐道。
“是。”祥云答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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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溢城到姞国都城辽歌,快马不出五日即可赶到。韩瑾高穆歙等人往凤歧赶路之时,撒欢也回到了辽歌。
神情黯然的撒欢看着华灯初上的辽歌,想着一年前离开时,尚有小福陪着她,如今再回来,却已是孑然一身。片刻后,她收回心神,牵着马钻进一条小巷。巷子里有一家专卖米酒的小酒铺,以前撒欢和小福常来。撒欢要了几壶米酒,两个小菜,自斟自饮起来。
月上中天时,案上已摆了五六个空酒壶,热闹的小酒铺只剩下撒欢一桌客人。撒欢想着家里人应该已睡下了,这才招呼老板结账,准备回家。
撒欢牵着马慢悠悠晃到丞相府侧门,开门的小厮见到她略感惊讶,但也仅此而已。撒欢未惊动其他人,此刻她只想饱睡一觉,明日还有母亲的抱怨絮叨、大夫人的冷眼等着她去应付。
撒欢又喝了一口茶,经年未见的母亲正泪眼婆娑的述说着这一年来又在大夫人处受了多少委屈,父亲对她又是如何冷淡,又是如何偏袒年轻漂亮的新夫人。
撒欢看了一眼满面鼻涕眼泪的母亲,心如止水,母亲的絮叨已勾不起她内心的一丝涟漪。母亲脸上的疤痕经多年精心调养,淡的只剩下一丝粉色迹印,容颜又恢复了往日的娇媚。只是如此娇媚的脸上却布满怨愤与不甘,实在让目睹之人忍不住生厌。
撒欢长相甚似母亲,常年在外奔波留下的风霜依然掩盖不了一袭素色裙装下的天姿国色。孩提之时,撒欢也曾目睹父母恩爱,到九岁那年,亲眼见到大夫人一鞭甩在母亲脸上时,她尚不明白父亲为何不阻止大夫人出手,直到年岁渐长之后,她逐渐明了,那是因为父亲在与大夫人和母亲共同生活多年后,选择了大夫人哪怕是佯装的隐忍宽厚之德,母亲的美貌却在日复一日的粗鄙中被厌恶抛弃,进而连带自己也遭人白眼。
撒欢又睨了母亲一眼,母亲还在哭诉心中的愤懑,她心中却在想见到父亲时该如何说,方可引来父亲高看自己一眼。不管如何,母亲总是母亲,若是自己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母亲在府中的日子总会好过今时今日,只是母亲未必体会得到自己的这番苦心。想到此,撒欢忍不住一阵黯然。
天色完全落黑,撒欢终在大书房见到了父亲,请安后,她先将喜鸣的行踪告知了父亲,然后又详述了自己在渔福镇的经历,尤其是与喜鸣及高穆歙结交之事,这一年的其他经历她只字未提。撒欢有自知之明,清楚父亲关心的并不是她这个女儿,丞相大人想听的只是这个女儿出去一年到底有何收获可资利用。
“想不到二王子竟会出手救喜鸣。”姞国的丞相大人惊讶道。
“此事确是出人意料。”撒欢应道。
丞相大人思忖片刻,继续说道:“如此看来,郑国之事尚有变数,那喜鸣也还真有可用之处。”
撒欢闻言问道:“不知父亲想要如何利用此事?”
“我还要想想,既然二王子参合进来,就定会有可用之处。”丞相大人顿了顿,问道:“你说小福为救喜鸣死了?”
“是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