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让仰面朝天,四肢摊开成一个“大”字。午前的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好像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距离他两丈多远的地方,另一个人也摔倒地上,这就是那名前锋,他用力过猛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坠落地面。场上的十几匹骏马和它们的驭手们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敛声屏气地注视着中间的两人一马。
刚才那两马相撞的一瞬间,黄伞盖下的萧燕燕霍地站了起来。她脸色煞白,冲到前面,双手紧紧攥住扶栏。她探身注视着场中,全身颤栗,喉头发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快,快传御医!”皇帝耶律隆绪也冲到栏杆前,大声向场中叫道。
一群宽袖长袍的御医急步跑进场中,伏在韩德让的身边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一会儿,两个人扛来一副担架,将他人抬到上面簇拥着离开了场地。其他参赛的骑手也都纷纷离开,他们之中很多人身负重任,都急着要回去扮演应有的角色,应对这场突然之变。宽阔的场地上只剩下另一个倒在地上的人孤伶伶躺在太阳下面。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御医气喘吁吁来到黄伞台前对大声说道:
“太后,皇上,请放心,韩辅政头磕在地上,只是一时昏迷,身上有几处轻伤。性命无碍,如果恢复得好,不会留下后遗症。”
隆绪道:“要全力救治,用最好的药。一定要完全彻底恢复,绝不能出一点差错。”
他转身望向母后,见她仍倚在栏杆上,脸上挂着泪痕,怔怔地望着刚才惊心动魄一幕发生的地方。隆绪见过母后流泪,但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伤心绝望和怒火中烧。她盯着那个躺着的人,伸出一只手,颤抖地指着他说道:
“这是谋杀,为什么还不去把他抓起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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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先生,你说朕现在应该怎么办?”
一天之后的上午,如坐针毡的皇帝终于等来了讲官赵从中到帐中授课。他一进来,皇帝就挥退了所有的内侍宫女,让他们远远站到院子里。没等入座,皇帝就上前一把扯住先生的袖子迫不急待地问道。
“皇上说的是什么?”
“朕去见母后,但她始终不愿意见朕。母后一定以为胡里室是朕指使的,因为他是朕最赏识的御前侍卫。现在就是淘尽延芳淀的水也洗不清了。”
“太后也许的确很忙。皇上不必多心,这个案子把所有的人都牵扯进去了,不光有皇上,还有宋国王、北枢密、国舅爷。要是这样说,谁也洗不清。皇上知道吗?这个胡里室和宋国王的大公子道士奴是刎颈之交,出事前一天晚上他们一起喝酒到三更;国舅爷最近也和这些新晋亲贵们打得火热,和道士奴见过好几面;而北枢密却是非同寻常地突发心疾不能上场,又不可思议地推举韩辅政代他领队。这个案子谁也审不了了,只有靠太后亲自来审,所以太后真的会很忙。”
赵从中冷静地微笑道。他扶皇帝坐到榻上,自己站在他的对面。
“朕是皇帝,连朕也要瞒着吗?”
赵从中没有回答,反问道:
“陛下见太后想说什么?”
“朕想说朕真的和这件事没有关系。还想说,尽管如此,朕想替那个胡里室求个情,求母后留他一条性命。他是一个好人,他的父亲刚刚为朝廷战死了,只留下他这一个儿子。他家里还有母亲和祖母。他恨韩辅政,可是他对母后和朝廷忠心耿耿。”
“还好太后没有见陛下。陛下这样说能撇清自己救下胡里室吗?陛下难道还不清楚这件事的严重和韩辅政在太后心中的位置吗?”
耶律隆绪跳下坐塌,在原地走了一个圈。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赵从中看见他的眼眶里含着泪水。隆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里的苦闷喷涌而出,大声嚷道:
“韩辅政,韩辅政,朕受够了!难道一个汉人比天下还重要吗?要是没有他,母后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圣人!要是没有他,朝廷就不会出这么多事!朕没有指使胡里室,但朕真的很想这样做,朕佩服他是条汉子!”
赵从中又看了看帐门口和窗外,没有人在那里,所有的内侍宫女都站得远远的。皇帝正是知道了他的话没有第三个人听见才说得如此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