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不是真的没时间,恒德,你是拖得一天是一天。事到如今,只好办完婚事抽空回乡一趟。云姑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不会为难你的。”
萧挞凛见萧恒德如此纠结,心里倒有几分喜欢。要是恒德欢天喜地当驸马,把糟糠之妻忘到九霄云外,他就会有几分鄙夷了。云姑是恒德二十岁的时候萧闼览替他娶的媳妇。当时恒德在西北刚刚当上指挥,手下只有几百个兵。没有地位没有钱,又在边远荒蛮之地,好人家的女儿谁会看上他。是挞凛出面保媒,才为他说了挞凛邻村一个好人家的女儿。这个云姑当时十七岁,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她喜欢萧恒德的一表人才和勃勃英气,说只要丈夫肯上进,不怕没有好日子过。一年后她就给恒德生了个女儿。挞凛知道他们这两年虽然聚少离多,但夫妻恩爱感情融洽。本来说好要将云姑接到西北去随军,可是她为了照顾婆婆一直没有去。
“要不要我先给我那婆娘写封信,让她提前给弟妹吹吹风?”排押问。
排押的妻子名叫阿连。排押是长子,家里用了全部积蓄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为他娶了这个媳妇。阿连现在和云姑同在家乡侍奉婆婆。两妯娌的性格不同,阿连泼辣爽朗,嫉恶如仇;云姑寡言少语,温柔文静。但两人都朴实善良,相处得如同姐妹,让恒德和排押为家事省了不少心。恒德对这个嫂子心存敬畏,自己另娶公主,除了害怕妻子伤心,还忌惮嫂子说出难听的话。听排押这么说,连连摇手道:
“你可别说,嫂子不火上浇油才怪。”
排押道:“瞧你那样子,哪像个横刀立马的大将军。等到办完婚礼,我也请个假,和你一起回趟家,看看咱老娘。也给你扎脚助威,如何。”
正说着,门帘一掀,红脸老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端着大盘小盘的好几个伙计,老板满脸堆笑饶舌道:
“热菜出锅了,来来,试试咱们的招牌烤羊,还有全套的羊头羊尾羊杂碎做的美味小菜,包您吃了还想吃。酒也新烫两壶。一口肥羊一口酒,包您快活似神仙。啊呀呀,这里有酒有肉就缺个奏乐的了。三个老爷们儿干喝多没趣,大中午的,咱也不提给您找姑娘陪酒,不如叫个唱曲儿的。咱这店里就有,专门给客人助兴的。几位贵客听听就知道有多好。怎么样?要不要叫进来试试?”
挞凛征询地看着两个侄儿,排押道: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怪气闷的,是该调和调和,总是喜事临门嘛。”
挞凛道:“好吧,叫进来听听,要是不好,别怪咱给轰出去。”
“错不了您嘞。”老板一听脸上乐开了花,朝外一招手,就有一个年轻的女子手抱支琵琶低着头蹭了进来。女子十六七岁的模样,穿件淡青长裙,头上松松挽了个坠马髻。面容清秀,身形窈窕,只薄薄施了些脂粉。三人一见便有了几分好感,都想不到这样一间酒肉铺子竟有如此清雅脱俗的卖唱女子。
琵琶女浅浅蹲了个礼,轻巧巧坐在帐角一张椅子上。横抱那只梨形的琵琶,一手按弦,一手持拨,抬起头来赧然一笑,轻声细语问道:
“几位将军想听什么曲子?”
三人对望一眼,一时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排押大手一挥道:
“随便什么弹个你拿手的,只是不要那悲悲戚戚的,来个热闹喜兴些的。”
女子不再说话,纤纤玉指一拨一抹,一阵乐声飞瀑落泉般回荡开来,宴帐顿时就像飘到彩云之上。三个人心里先就是一赞。女子的声音好似清波流转,唱到: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清灵乐曲妙曼歌喉,听得三人如醉如痴,他们本都不是多愁善感无病呻吟的人,也不能完全听懂那词,却也飘飘然如坠五里云中,陶陶然如虞姬在侧铁血情柔。连酒菜的味道都格外不同了。萧恒德本来就百感交集,这一曲春江花月听在他的耳中更增添了无限惆怅。
蹦地一声,云收雨歇,一曲终了。萧排押用一双银箸敲着琉璃酒盏叫了声好,又摇头道:
“这文邹邹的,好听却听不大懂。姑娘,有没有诙谐野趣的给咱来上一首,解酒解闷。”
琵琶女浅浅一笑,想了想,手下拨动琴弦,脸上换了俏皮,轻启朱唇唱到:
“二月春风吹起来,山上百花儿开。
牧童骑在牛背上,吹个曲儿,
娇妹妹你今何在。
柳条葱绿,梨花雪白,
娇妹在草窝窝里面绣云彩。
送哥哥一个新荷包,
给妹妹带来条花腰带。
香香荷包,蝶分五彩,
解开罗裙,系不上腰带。
牧童牵手,
和娇妹妹共赴云台。
鸳鸯戏水,彩云追月,
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
汗津津,甜蜜蜜,
今夕何夕今在何在。
忽听外面一声喝:
谁家老牛,把俺庄稼踩。
小畜生,快滚出来!
……”
桌上的气氛随着俏皮小曲变得轻松,挞凛和恒德抿嘴而笑,排押手拍着桌子乐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