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幼稚了,事到如今怎么还能由得自己想呢,又改口道:
“过去年轻不懂事,但臣弟如今对皇兄一片忠心。陛下既然这样说了,臣弟自然要遵从圣旨。这次回去我就准备交接。不知皇上准备用什么人来接掌南京呢?”
“不是外人,萧绍矩,你的女婿,这回你可以放心了吧。”
萧绍矩,隆庆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更是警觉。他是女儿太平公主的驸马,然他又是皇后萧菩萨哥的长兄。看来垂涎南京的不仅是朝廷,还有皇后。这件事的背后比自己想的更复杂。他还没有缓过神来,只听皇帝又道:
“绍矩就在上京,他已经从朝廷文书中对南京有了不少了解,你们交接不必去南京,在上京就可以办妥。”
隆庆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失声道:
“皇上!难道我被软禁了吗?”
他回头去看自己的卫队,只见他们每个人的枪上和马背上都挂着漂亮的野雉、山兔等小动物,那是他们顺带为自己捞的油水。他们和御林军的兄弟们有说有笑,逆着风都能听到那里传来的一阵阵起哄喧闹。
“瞧你说的,你是契丹最尊贵的秦晋国王,朝廷位置第一的宰辅,当然是自由的。”
隆庆一咬牙:
“好,那我要回一趟南京,快二十年了,总有些事情要料理。”
“公事有绍矩,私事不是有迟娘王妃吗?听说她很能干。很快你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朕已经在上京为你安排了一所宅子,一定不比你在南京的王府差。”
隆庆浑身冰凉,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皇帝伸出手,用马鞭鞭杆轻轻敲了敲弟弟的肩膀,温声说道:
“朕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想开点。你知道吗,朝中多少人都说南京要造反,要闹独立,要投靠宋朝,朕都不信。只要你爽爽快快离开南京,就是给那些人一个最好的回击。朕还要为你大办喜事,封新王妃为秦晋国妃。你愿意操劳国事就上朝助朕一臂之力。如果想要悠游林下,只要过了这一阵子,随便你天南海北到处游玩。你的两个大儿子已经封了王,小儿子宗允和这个庶子宗教很快也会封王,他们将来都可以在朝为官,全都前途无量。朕现在只有你一个亲弟弟,不会亏待你的。”
“父王真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如果现在还在南京,我一定豁出去和朝廷较量较量。朝廷几十万大军连高丽的六座小城都打不下来,我也能守住南京。可惜现在晚了。”
耶律隆庆痛心说道。进城后,他们一行人马被直接安排住进了新建的秦晋国王府。隆庆将和皇帝在路上的谈话一五一十告诉了宗教。宗教第一次见父王这样懊悔,心里非常难过。他原来反对来上京,现在满心后悔没有能够劝阻父亲,当时应该更明确坚决一些,也许就可以改变父亲的心意。可是现在只能面对现实,安慰父亲道:
“父王,我刚才注意看了,这座府邸周围布满了御林军,咱们回不去了。不过父王,如果皇上的话是真的,留在上京也不一定那么糟。朝廷要收回南京,让父王回朝任职,也是可以理解的。不如暂且遵从圣意,随遇而安。父王不论到了哪里还是秦晋国王,皇上的亲弟弟,照样养尊处优,倒免得在南京兴兵造反让全家人担惊受怕。”
“宗教,你说的父王不是没有想过。可是皇上是个笑面虎,你看他出迎三百里,一副宽怀大度的样子,让咱们完全放松了警惕,结果呢,是为了给我一个措手不及。留在朝廷,他说得天花乱坠,结果怎样,我不知道。一家人都到了上京,全都落在他的手心里,还不是随他揉捏。”
“那怎么办?”
“我要想办法离开!就是你说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拼上一拼。”
“可是怎么回得去呢?”
“……”
隆庆没有回答,眼睛望着窗外。这间屋子里面温暖如春,地上几只雕花青铜炭炉呼呼地冒着火苗,地龙、暖墙也早都烧起来了,皇帝为这位御弟准备的府邸精心周到。然而外面世界如同两个季节,刚刚进入三九,上京的北风刮得地动山摇,院子里半抱粗的几棵刺槐好像要被连根拔起,天气冷得能把人的耳朵冻掉。院子里仍有许多杂役来来回回忙碌,从府外往里搬运柴火和日用物资,还好几个人一起抬进来一些大件的家具。他们穿着破旧的羊皮、狐皮袄、戴着护耳的皮帽,一个个都只露出半张冻得发紫的脸。
半天听不到答话,宗教顺着父亲的眼光望出去,猜到了父王的心思,说道:
“父王,您在想什么?这不行,冰天雪地千里迢迢,就是混得出府、出得了城,没有马、没有卫队怎么回得去南京?”
这时一个穿着长长羊皮袍的小个子杂役推门进来,手里抱了一大捆兽炭。宗教大声喝道:
“外面没有人当差吗?你这个人,怎么没头没脑就闯进来,真是不懂规矩!快出去!”
那人将木炭往地上一扔,扑通跪下,大哭道:
“父王,是我啊,我是阿珞啊!”
父子二人定睛望去,那人将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皮帽摘掉,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苍白面孔。宗教看了她一眼就膝头一软矮下身子,把她拥入怀中,叫道:
“二妹,太平,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这副样子在这里!”
隆庆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去年刚刚嫁给皇后的哥哥萧绍矩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