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的相貌酷似其父,面色红润的脸上刚刚长出淡淡的绒毛。听到父王的话,他像忽然长大了似的,轻咳一声,在座位上挺直了腰板。但终归压不住率真的性子,瞪大了眼睛抢先问道:
“皇上为什么要召父王入朝?”
隆庆看了迟娘一眼,口气中带了些抱歉的味道:
“唉,这要怪你的外祖母,你娘死后,皇上不知怎的想起要将你的小姨嫁给父王做续弦。你的小姨才比你大两岁,父王本不想答应,可你的外祖母却同意了,父王便也不好推辞。皇上这次一是要本王入朝觐见,二是要兼带迎亲,把新王妃娶回来。”
宗政的生母齐国妃萧莲去年年初得了一场大病死了,隆庆的另一位王妃秦国妃萧玫也在她之前就病故了。隆庆说不想续娶也是真心话,因为已经有了三个嫡子,不愁家业无人继承;还有包括迟娘在内的好几个嫔妾,也不愁无人主持中匱服侍起居,真的没有必要非得再娶一位正妃。可是关系紧绷又多年没有见面的皇帝、皇后却格外热心,说是帝国最尊贵的秦晋国王不能没有王妃,秦晋王府不能没有女主人,非要将齐国妃的小妹,魏国长公主和萧排押的小女儿萧蔷指婚给他。隆绪想,如果一定要续娶,萧蔷也许是最合适的,地位尊贵不说,对姐姐的儿子们一定会疼爱有加,孩子们与她也好相处。迟娘是很不赞成这门亲事的,她觉得这件事背后不那么简单,可是她怕被人说成想要霸占主母之位,也只能点到为止。于是行了纳采等礼,送了请期文书。丈母娘查历问卜,将亲迎之期定在今年九月。这才有了皇上诏命入朝迎亲的事。
宗政听了低下了头,提起娘他的心里就非常难过。他年纪渐长开始懂事,知道母亲生他的时候才十五岁,后来接下来的三年中又连生了两个弟弟。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伤了身体,去世时还不到二十七岁。现在,娘的尸骨未寒父王又要娶年轻的小姨,虽然口口声声说是不情愿,但宗政认为不是他的真心话,心里有些怨恨父亲。他不想父王这么快就将母亲忘掉,直通通说道:
“那还不简单,父王不想去就不要去,小姨要来就让她自己来。”
隆庆知道这个儿子脾气倔强,可也没想到第一次参与议事他就敢这样说话,想要发作骂他两句,又想起自己刚刚还说过要他参议大事,便忍住了。迟娘解围道:
“哪里是你父王做得了主的,就连你外婆魏国长公主也是一样,齐国妃过世,长公主难过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匆匆忙忙又把小女儿嫁过来。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皇上和皇后的主意。你父王要是不同意就是不给你外祖家面子,也是不给皇上和皇后面子。要是其他人,以你父王的身份可以不必亲迎,可即是你的小姨又是钦点,你父王亲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宗教沉吟道:
“父王不能去,就说南京军务离不开。最多出迎几百里,送亲的走一半路迎亲的走一半。就像那年义成公主下嫁李继迁。”
隆庆嗤笑道:
“你这孩子,怎么那你父王和李继迁那土贼比。这话不是没有说过,可是长公主不同意,其实是皇上皇后不同意。按说萧排押人在西南招讨使任上,应该去丰州迎亲,那就好说了。可是偏偏长公主和女儿没有随他赴任,一直留在捺钵行营里。传来的旨意说,行营九月要去上京,已经通知萧排押回朝述职兼带送别女儿。这都是一环套一环布置好了的。”
宗教坚持道:
“那就更不能去了,既然是精心布置的,没准就是陷阱,父王为什么明知有危险还要往里面跳?”
隆绪望着窗外荷花池边不知是从哪里飞来一只白鹤,正在悠闲地踱步。他回想起自己四十多岁的一生,本来是富贵已极的龙子龙孙,太后最宠爱的儿子,不知怎么会落到如今这种担惊受怕进退两难的地步,感慨道:
“皇上御驾亲征去打高丽,所有的王公显贵们都去送迎,父王没有去。齐王隆祐前几年薨了,皇上诏我入京会葬,还特意赐了铁券,将父王从梁国王晋封为秦晋国王,我还是没去。皇上加上尊号,大赦天下,又诏入朝,父王仍是推脱。都说边境军务一日不可懈怠。可现在南北和平日久,再不入朝有什么借口呢?父王想一辈子都呆在南京,做个与世隔绝的独立藩镇,就像唐末一样,可是时代变了,这是不可能的。南京毕竟是朝廷的地盘,要是不想和朝廷公然翻脸,见面总是迟早的事。”
宗政听父亲的话说得凄凉,忘记了因母亲引起的哀伤,担心地问道:
“父王去迎亲难道会有危险吗?”
隆庆耐心解说道:
“君心难测,这很难说。许多往事你们不了解,现在也一言难尽,总之皇上对父王既有旧怨又有新疑。嘴上说兄弟手足,往事如烟,可是父王却不能不担心。不但父王不敢轻易离开南京,就是皇上,自从亲政以来也再没有踏进南京一步。他不也是在担心吗?”
宗教目光灼灼口气坚定:
“父王,离开南京就是别人砧板上的肉。与其伸出头去让人砍,不如守住南京。不但迎亲不去,再找任何其他理由也不去,看皇上能怎样。难道敢发兵来打?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就像李继迁对开封那样竖旗独立,赵恒还不是拿他没辙,还得承认他。南京兵强马壮,实力顶半个天下,比李继迁强多了。退一万步讲,万一不行了背后还有宋朝,真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