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负责,让他们把太妃娘娘好好地送回住处。”
萧胡辇被放到一张厚厚的毡毯上抬起来,她大声叫着:
“萧排押,狗东西,是你杀了他们!萧燕燕,贼贱人,你不得好死!”
叫声凄厉刺耳,在春风鼓荡的原野上久久不散。
萧燕燕欢畅愉悦的好心情一扫而光,她表情麻木地靠坐在椅子上,冷漠地看着操场上目瞪口呆的俘虏和骚动的军队恢复了秩序,将剩下的仪式一步步进行到完成。
俘虏们被牵着回了营地,军队也离开了操场。这里只剩下检阅台上的人们。太后不动,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走。众人见太后有话要说,便围成一圈,把土台变成形成临时议事的会场。萧燕燕沉着脸,面无表情说道:
“萧排押,今天献俘,算是西北战事胜利结束。朝廷前年得到南朝的和约,去年又平定了西北,南北皆捷天下砥定,你都功不可没。刚才一段插曲,无碍大局,不过到是提醒了咱们,善后没有处置完战争就不算结束。你是征讨大军的主帅,你先说说对这件事的意见吧。”
对俘虏的处置萧排押早就有想法,刚才被太妃一闹倒有些犹豫了,想了想,仍是照原来的思路说道:
“微臣以为这些俘虏都是作乱的首恶,应该籍没为奴,阿钵的家眷也应同样处置。只是太妃娘娘身份贵重,卷入反叛是一时糊涂。她年事已高,不能再做什么,不如给她自由,让她颐养天年。”
燕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别人以为如何呢?”
大臣们都顾虑着萧胡辇既是叛贼首领,又是太后的亲姐姐,不敢轻易发言。萧继远揣摩着太后的心思,定是想下杀手却说不出口,替她说道:
“微臣以为不然,太妃从前身份贵重,可她现在是达览阿钵的女人何来贵重,不但带头谋反,刚才还恶毒诅咒太后。她既不仁,不能怪朝廷不义。赐她一个体面的自尽就是仁至义尽了。至于其他俘虏,早就应该统统杀掉。千里迢迢押回来,白白多费兵力和粮草。”
萧继远话中带刺,他现在处处针对萧排押。萧排押并不想得罪这位国舅爷,可是南伐之后朝廷不放排押回东京留守旧任,将他改任北府宰相。这北府宰相本来是萧继远的位置,朝廷调这位国舅爷去上京担任留守,可是继远舍不得远离中枢,没有接受,这才有了两位宰相并列北府的尴尬局面。排押能征善战,战功赫赫,在北府这个主兵的衙门自然吃得开。继远比排押年轻几岁,但资格老地位高,怎肯居于人下。这个矛盾也就不可避免了。
“皇帝呢?皇帝认为应该如何处置?”燕燕侧过脸来问坐在旁边的耶律隆绪。
刚才萧胡辇大闹献俘式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而隆绪却一直在偷觑着母后的脸色,见她的眼神从暴怒到冰冷,心知看来已经决出胜负的西北战事并没有彻底结束,还有太妃这个难题在继续向太后挑战。杀萧胡辇很容易,但留下她意义更大。如何抉择都在母后的一念之间。他不想去赌,楞模两可说道:
“其罪当杀,其人可悯,无论母后如何决定,儿子都赞成。”
燕燕深深地看了皇帝一眼,觉得他太圆滑,但是又不能不承认这实在是最聪明的回答。燕燕在最初的暴怒之下心里生出杀机,作为叛贼首脑,不仅不知改悔,还当众恶毒污蔑诅咒自己,真正是其罪当杀。杀了她是天公地道依法行事。但在后来仪式继续进行中、刚才的议论中,她慢慢冷静下来,可怜起萧胡辇来。想起小的时候,母亲贵为太宗皇帝的公主,父亲做了驸马,一家人是世人仰望的人上之人,但是父亲并不满足。穆宗在位时,萧思温见皇帝无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太平王罨撒葛将成为皇位继承人,便将才貌超群的大姐嫁给了太平王。当时的萧胡辇是命运宠儿,丈夫年轻英俊,权倾天下,并即将继承皇位。父亲将她捧在手心里,燕燕和二姐崇拜着大姐如仰望星辰。然而世事弄人,如今坐在权势之巅享受着万丈荣光的是自己这个小妹,大姐却像个老乞婆一样滚爬在泥土之中。现在她是那么渺小可怜,完全没有必要怕她,更不能在无足轻重的人身上坏了名声。应该怜悯宽待她,向天下人展示自己胸怀坦荡,大度仁慈。那不仅将彻底战胜萧胡辇,而且会更好地征服天下人心。想到这里,燕燕觉得今天这样一闹也许是好事,更能显示自己的胸怀之博大宽广。她的脸色变得霁和,仿佛雨过天晴,说道:
“皇帝和排押说得对,太妃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哀家的大姐。她一时气急,痰迷心窍,不值得计较。其他俘虏也好好关押不许虐待,等候朝廷发落。”
萧继远垂头丧气,太后最近越来越看不上自己,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却忽听太后对着自己温声说道:
“继远,你替哀家去劝劝她,为一个马奴不值得。儿子死了她应该伤心,可是这个儿子是自尽的,不是官军杀的。她还有女儿女婿,还是你、我的大姐,这到什么时候都变不了,只要她平复心情好好过日子,朝廷还会给她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