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杞走到空荡荡的前殿中央,对着那面临时的隔墙,好像要面壁读书般不慌不忙跪坐下来,把随身带来的青色绸布包裹放在地毯上,解开包裹捧出书函,直起身交给閣门使。閣门使转进面的正殿。片刻之后,听见司仪宣道:
“正使进殿。”
韩杞走进殿中,只见一个面色苍白体态微胖的年轻人,身穿赭龙袍,头戴朝天冠,端坐在红色台阶之上的龙椅里,阶下左右站着两排身穿朱紫朝服的大臣,赵安仁也在其中。殿中香烟缭绕,烛光昏暗,显得庄严肃穆。那个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
“契丹使臣参见皇上陛下。”
韩杞又照刚才的姿势旁若无人般席地而坐,仿佛要与那个皇帝坐而论道似地,直起腰向上拱手道:
“契丹使臣韩杞见过宋国皇帝。我朝国母、皇上问候宋国皇帝。”
说完便向后坐到自己的小腿上。赵恒有些诧异地看了赵安仁一眼。心中怪道:难道这就是你教授的礼仪?但这即是中原古时跪礼,打断仪式进行追究只会自讨没趣,蹙着眉头开口道:
“请韩使臣转达朕对契丹两宫的回谢和问候。契丹求和的文书朕已经看到了,朕有答书交你带回去,还会派使臣随你去契丹营中继续谈判。”
皇帝说完,司仪道:
“皇帝赠契丹使臣礼物。”
一个太监捧来托盘,上面放着衣袍、金带、马鞍和银钱等物。韩杞直起腰拱手谢了。
“使者退殿。”
仍是司仪的声音宣道。韩杞站起来退了出去。韩杞的身影一消失,宰臣们便七嘴八舌把赵安仁埋怨一顿,赵安仁很委屈地说:
“他答应了跪啊,他的确跪了,我能怎么样。难不成昨天要他演习一遍?”
赵恒挥挥手道:
“算了吧,这个韩杞是向朕示威呢,城外契丹大兵压境,他知道朕不能和他认真计较这些。还是说说回书怎么写吧。契丹要求得到关南土地才肯撤兵,这是朕绝不答应的。”
这些大臣们一部分参加了昨天的商议,已经知道结论。那些没参加的又吵嚷一番,有的说要和贼寇决一死战,让它有来无回。有的说回书要严辞拒绝痛加驳斥。参知政事王旦早就得了皇帝授意,说道:
“谈判和做买卖一样,就是讨价还价。契丹人漫天要价,咱们坐地还钱。关南土地绝不能给,但是qín_shòu之辈,不给点好处是不会罢兵修好的,可以每年给些金帛,算是助其军费。”
赵恒就坡下驴,接着说道:
“王爱卿顾念大局,说得对。关南之地一寸不能让,如果贼寇坚持割地,朕就要亲自上阵,和它血战到底。但如果能化干戈为玉帛,每年赐与些金帛,朕为了河北的土地人民,宁愿采此下策。”
这是朝廷首次公开提到赔偿币帛。已经预先知道的人仍然觉得难于接受,那些初次听到的人更是惊愕。寇准知道大局已定,再争无益,但仍恨恨道:
“‘助其军费’,还要每年都给,真是岂有此理!难道是补偿贼寇入侵大宋的军费吗!”
王旦不得不替皇帝挡枪,息事宁人道:
“那是贼獠的说法,丞相何必认真。每年赐它些岁币为的是让他永不来犯。qín_shòu不通道理只知利益,不如此倘若它得了好处明年又来怎么办。”
寇准冷笑道:“真是好办法!如果现在就命李继隆杀出城去,定州军、山西军都已在路上,内外合围让它有来无回,才是真正一劳永逸呢。”
赵恒叹了口气道:
“寇爱卿,你又来了。朕知道你嫉恶如仇胆略过人。这样的心思朕何尝没有,王爱卿也恨不能去前线杀敌。但是现在贼寇兵临黄河,连通利军都破了,两军决战谁能担保必胜?朕为天下之主,不能鲁莽行事,必须以宗庙社稷为念。退一步说,即使此战获胜,契丹明年、后年必来报仇雪恨,兵连祸结将永无宁日。只要能用金帛化去干戈,造福百姓,朕何吝少少岁币。这话朕也不知说了多少遍了,爱卿还不信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寇准也只好闭嘴。赵恒又道:
“结束战争越早越好,今天下午陛辞后韩杞就要回去,朝廷也要派使臣和他同去,在契丹营中商议和约的具体条款。这一次不能再跑来跑去请示报告,使者必须按照朝廷的原则交涉出一个结果。诸位爱卿,谁愿担此重任呢?”
赵恒将眼光望向赵安仁和何承矩。赵安仁是这次的接伴使,官居三品,是最合适的人选。万一他不能去,何承矩可以候补,这位从五品的澶州知州是与契丹交涉的老手,也是不错的人选。
赵安仁全当没有看见皇帝期盼的目光。这次去是谈定议和条件,是重要的实质性谈判。按说演了序幕,再接着演主场才是功德圆满。可是赵安仁比谁都清楚,谈判的结果如果不是破裂就是屈辱求和。作为第一轮谈判的接伴使他断然拒绝割地,演的是英雄;下一轮的使者则要答应给贼寇岁币,所争只是岁币多少,演的是卖国贼。他这种文人士大夫最重名节,死也不能做这种遗臭万年的事。
何承矩感觉得到皇帝在看着自己,可是他头也不抬只是看自己的脚尖。他年已花甲,对一个没有读过多少书的武人来说走到如今实属不易。他不奢望再升官发财,只求平安到岸。正是因为和契丹有过多次交涉,他才深知契丹人的野蛮狡诈。这次出使肯定是费力不讨好,应该让那些平时趾高气昂的文官宰执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