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十三的嚣张得意是发自肺腑的,尤其是看到第五安掠来。
他清楚城墙上下、城门内外的情形,知道南军破城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只要将第五安拖延片刻,纵然他身手再好,也不能以一人之力阻挡住攻进城内的军卒潮流。
而自己呢?
手刃燕王妃和世子朱高炽,率先立于城墙之上震慑敌军,这样的军功无论怎么看都足够引起隆哥甚至朝廷的刮目相看。
因为真的很嚣张、很得意,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第五安的眼神竟是十分平静,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第五安反手将长剑插回背上。
事实上第五安也不是一开始就如此平静,也有过因为易十三突然出现在此而生出的惊诧,也有过因为易十三的暴虐残忍而应该有的愤恨。
但这些都是一闪而逝。
因为一闪而逝,所以他的眼神好像是一直很平静。这种平静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专注——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自己左右两手食指的第二节指肚上。
掠上城墙便看到朱高炽和徐妙云首级,他脑中不由自主地轰然一声巨响。他自然知道朱高炽、徐妙云这二人对北平意味着什么,对朱棣意味着什么,甚至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虽然朱棣离开北平时只对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协助世子,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有着保护朱高炽以及徐妙云等人的职责。
但很奇怪,他脑中轰然巨响,却并没有变成一片空白,心中反而极为清醒。这种清醒消逝了惊诧和愤恨,而专注于脑中巨响后身体所产生的反应。
内气突然像河水一样在体内奔腾起来。
体内经络像是千万条交叉纵横的河道,灼热而讯疾的内气沿着这些坚实而顺畅的河道流转不休。
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第五安很快注意到身食指第二节指肚与身体其他地方的不同。而一旦注意到,他的全部精神便被吸引了过去。
这是一种轻微的颤动,一种有节奏的颤动,却又有着澎湃而暴虐的气势;内气似乎要从这里喷薄而出,却又好像有一层难以突破的隔膜。
与此同时,他察觉到自己精神越是集中,指肚上的颤动就越是明显,而那层隔膜也就越是薄弱。
这番感受对第五安来说没有时间概念,像是很短,也像是很久;但易十三很清楚,从第五安掠上城墙,二人之间不过才开始一个眨眼的对视。
高手相搏之前,对视可以观察对方是否露出破绽,也可以让自己准备得更充分一点。
易十三早已准备充分,但确实没有观察到第五安的破绽。哪怕是第五安反手插剑的时候,他也不认为是攻击的最佳机会。
相反,他心中的嚣张得意很快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不安。
说不清楚这处不安来自于哪里,但易十三知道绝对不是他和第五安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让普通军卒近不了身的威势。
而且,这种不安的感觉似曾相识。
便在这时,他看到第五安扬起了左手;与此同时,他身上冷汗密出、汗毛倒竖。
基本上是出于本能,他将手中人头向第五安抛出,同时像块石头一样落下城墙。
仍然是同时,他留下的残影上面闪过一道惨白的光。
一个眨眼的对视,第五安的专注到底让内气突破了食指第二节指肚上那层隔膜,当然地弹出了震象指。
剑气脱离指尖的瞬间,他看到朱高炽、徐妙云的首级被扔过来,于是紧急将内力散开。
但电光石火之隙,他只能散开一部分内气,震象指的剑气仍然射出。
被强行削弱的剑气让易十三成功避让,但剑气笼罩的两枚首级却像熔炉下的水珠一样,瞬时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第五安微微一怔,又疾速掠上城头,右手再次捏出震象指,冲着只露了半个头的易十三弹去。
易十三再度避让开去。
借助第五安怔了一下的时间,他手掌拍在城墙上,让身体荡进了城门口。顾不上理会身后那道摧枯拉朽的声音,足尖在密密麻麻的人头、枪头上点过,掠入城内。
…………
瞿能一马当先,驰向了城门。
城门口的军卒听到后面剧烈的马蹄声,已纷纷向两侧避让;在驰进城门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道惨白的光。
是感觉,不是看到。
在感觉到那道惨白的光后,他便死了,根本没有时间看到。
他像凭空消失一样,整个人突然不见了,甚至坐下战马也仅仅留下一条马尾、半个马头。
诡异得像是戏法。
但这个戏法变得实在太快,快到瞿能身后的瞿郁冲进城门,看到飘落滚动的马尾、马头,才知道先前自己眼中看到的画面竟然是真实的事情。
父亲消失了?
瞿郁强勒马首,停在了城门内;身后骑兵纷纷勒马,簇拥在一起。有几个骑兵也瞟到发生在瞿能身上的诡异事,不禁面面相觑。
正在此时,又有诡异的事情发生。
城门口又闪出一片惨白的光,然后是惊天动地的爆炸。
数日以来,无论是攻城军卒还是守城军卒,都对爆炸习已为常,甚至已感觉到麻木。
但眼下这番爆炸却让所有人震惊。
那片光只闪过一下,但爆炸声是接连两声;绝对不是铳炮炸开的那种声音,而更像是夏天暴雨时偶有的那种开山劈石的惊雷,而且是近在耳边的惊雷。
城门口七、八匹战马和马背上的军卒在爆炸声中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