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这么大的甲鱼,邻居们都来看希奇,大家估算市场价,这么大的野生甲鱼得朝四百元去,10条鳗鱼20斤左右,上街买得花八百元,就这十数条鱼的价钱就超过两个强劳力不吃不喝一年工资!
人人感慨这世道变化太快:鳗鱼和黄鳝都看得瘆人,不过那黄鳝吃了能补血,涨了身价还能理解,这鳗鱼没有佐料烧出来腥膻,原本在不缺鱼吃的黄海镇根本摆不上桌面,现在突然就这么贵!还有那甲鱼,小时候韩红星经常见父亲将2号缝衣针磨得两头尖,中间用钓鱼线扣牢,针上串一小片新鲜的生猪肝隐去针尖,便制成甲鱼钩,晚上到河边将它投到水里,岸上只需将钓鱼线扣好,十只钓放下去第二天总能钓到几条,也卖不了多少钱,只为取鱼乐趣而为,每次父亲将甲鱼钓回家还被母亲抱怨,从未有人将甲鱼当过好东西,现在却也成了吃不起的高档货。奶奶叫扶她出来看,称七十多岁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甲鱼,认定它已成精,不作兴吃,吃了会有报应。
大甲鱼也引来了左隔壁邻居秦书记父子。秦书记在西边罾塘乡做书记,记不得他来串过门,印象中他总满脸威严,母亲见秦书记来,急忙搬椅子请他坐。和秦书记一起来的是他二儿子秦大功,他是和大哥一起长大的发小,与大哥一年招工,在轧花厂上班。
秦大功跟母亲说就要过年了,想将这条甲鱼买回去,新年里招待客人好看。母亲看到甲鱼害怕,巴不得早点出手,在邻居们的撺掇下以300元成交。
等邻居们散去,韩红星想烧一条鳗鱼尝尝,看它凭什么就那么值钱,母亲不敢碰鳗鱼,因此以前不值钱时家里也没吃过。
听儿子说要吃这么贵的鱼,母亲坚决不许:“一条鳗鱼就那么几筷子,便吃掉两个月工资,只有败家的人才舍得,换成猪肉可买二、三十斤,够全家人足兴吃几天,将鳗鱼卖了买肉吃合算。”
韩红星不以为然:“人家秦大功家为招待客人好看花三百元元买甲鱼都舍得,自已家现成的不用买怎就舍不得吃?”
母亲嗤道:“你人小到底傻!跟他家邻居几十年,没见他家这么大方过,他家是做出话来说,其实是将鱼买回去送礼。”
提到送礼,为上大学和母亲送过一回信封,家里也有人来送礼,都是想到工地挣劳力钱的农民,送来的是一篓青菜、两捆大蒜之类。母亲最羨慕秦书记家常有人送厚礼,三十晚上放过关门鞭了,还有人将米、面、油、花生这些值钱东西往他家送,吃不完还偷偷地卖。以前家里供应粮不够吃时,母亲也从秦师娘那儿买过,秦师娘既想用吃不完的粮食换钱,又怕买她家粮食的街坊嘴不稳,泄露她家将这些东西卖钱的事,弄不好会定她家贪污罪,让秦书记挨批挨斗,因此卖粮食给母亲时先算出值多少钱,却不敢收,只说是借粮食,等过了一阵又说家里手头紧,再从母亲那儿借钱,将她该得的卖粮钱要走,以此躲避被运动整上头。
母亲希望韩红星上大学,也是期盼儿子能当上干部出人头地,能过像秦书记家那样有人送礼的殷实日子。让韩红星想不通的是,秦书记家是收礼的人家,他那么威严、那么有地位,也需要买甲鱼送礼?
第二天一早,母亲叫父亲将鳗鱼到菜场批发给贩子,换回了六百多元,真的剁块肉回来改善伙食,并跟韩红星说卖鱼的钱先替家里还彻房子欠的债,等将来结婚时再将这笔钱拿出来用,但跟那个乡下小丫头就说鱼被分给亲戚朋友吃了,如果知道被卖了会没面子。
母亲将鱼卖了又怕丢面子,面子是母亲的命根子,教育儿子们要堂堂正正做人,要不全家没面子;希望韩红星考上大学,全家有面子。要面子、有面子、给面子也是人与人交往的底线,秦大功买甲鱼送礼却编出缘由来其实也是要面子;王书玲带着苹果催着韩红星一起到二嫂家是考虑对方的面子;牛刚将68元的鞋卖给韩红星30元是给面子;一条边五户人家做邻居,每个人都希望自家最有面子。其实,人何尝不是为个面子而活!
一条边五户人家的20个子女中,最有面子、最出息的是西边马家的马如飞。马如飞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高中毕业后下放,好在下放在本县,黄海县是农业县,接纳全国各地来的知青,马如飞被下放在离家只四十里的五.七农场,在农场吃不饱饭就隔三差五晚上跑步回家,弄口吃的第二天再赶早跑回头,经常这样竟练出了能跑的特长。恢复高考后,他第一年就考上了体育学院,现在当二中体育老师,是这一片人家中唯一的本科生,特受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