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腊月十七,二三十骑骏马踏着滚滚烟尘在江西行省里奔驰。为首的一名青年男子身穿棕色衣袍,眼波流转的桃花目里蕴着极深刻的忧急,腰畔上悬挂着一柄琥珀色连鞘宝剑。一行人疾奔而来,仿佛不带片刻时间的喘息。
此人正是新入厓海会的将军乔洛怯。却说腊月初五陆尹琮离开后,这头几日江浙行省还是没有多大的风声,可就在腊月十一日当夜,漫天星子的傍夜里,平素寂静的庄院外竟是一片叫嚷呼喝声,魏大伯携管家出来一看,却见上千元兵排成队列,手持弓箭,将偌大的庄院给包围了起来。
那为首的有六人,魏大伯认出其中正有江浙省两名平章,一名左丞相。还有两个男子殊不认识,却是衣袍上绣着华丽条纹,定然地位颇为高贵。而在其中一名平章身侧,一个身材长挑,肤色略黑,一双俏眼满含威势的妙龄女郎挽枪坐于马上。
这江浙省的平章和左丞认识魏大伯,知他名唤魏舒与,是个商界大贾,家资富裕,却不知道什么来头,故素来也是河水不犯井水。但前段时间厓海会会众在杭州路做下些事,引来了中书省的大官和元兵,他们采取了一些行动,旨在捕拿厓海会会众,为此,江浙行省的左丞和平章还有一名平章的女儿也是跟随着他们从杭州路渡江而来,到这边缉拿厓海会会众。此刻一名平章便喝道:“魏舒与,你敢私通乱匪?”
却说这魏舒与从商了小半辈子,大风大浪犹是见过,此刻危机当前自也是身姿笃定,面不改色。只见他微微笑道:“大人深夜来访,敝舍蓬荜生辉。却不知大人口里这“私通乱匪”的罪名从何说起?小可不才,守着这糊涂家业过自己的安生日子,这掉头的罪名可是万万担当不起啊!”
那五个男人尚未说话,却见这女郎半启樱唇,冷冷道:“有的时候过于镇定了反而显得不合时宜。”魏舒与淡淡道:“我问心无愧,为何不镇定?”那女郎道:“可让我们进去搜搜?万一在你这庄院里搜出来个三四千人,你待怎地说?”
魏大伯哈哈一阵大笑,长髯飘动,双目注视着那女郎:“不瞒姑娘说,咱们这庄院里还真就能找到三四千人,不过他们可做不来这乱党所为,各个只会舞文弄墨,饮酒说笑。在下年已半百,挣下个家业,养些门客陪我聊一聊这奇闻异事,聊作消遣耳!”
冬夜本冷,可这女郎的声音如刺骨的寒气,比这凉夜又不知冷漠上多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却有两名小厮从元兵丛里挤出来,大声道:“老爷,你收留厓海会会众,将来我们怕掉脑袋,只好向官府告发了!”却是在这魏府做事的小厮!那魏舒与唇髭微颤,面上掠过一阵怒色,随即立马宁定,换作另一副愤然恼怒的样子:“官府若是看小可不顺眼,定下个什么罪名都是有的!”
一个中书省来的官员道:“你认或不认,今夜你这庄院若是还能保全,那叫做痴心妄想!”这魏舒与心中又是愤然,又是焦急。今日对方来势汹汹,情形万分险恶!而自己却又向陆尹琮担负了这份护全厓海会的大责,但今日大难之因由,却又是自己的下人向官府告密卖了他们!这教他如何不气,如何不愧!正是没计较处,蓦地里只觉得一阵热气包裹,却是元兵放火烧庄!而院内厓海会众兄弟再不愿意畏缩不出,一阵猛喝,都是拿着兵器奔了出来!
乔洛怯心头一阵猛烈的愤怒和慨然。他犹记得那日夜,众兄弟拼死突围,前有丛丛弓箭,后有焚焚烈火,各个杀红了眼,怒喊着,咆哮着,疯狂地向外冲去,而他与霍泰风亦是奔在元兵丛里不顾命地猛杀!那中书省的两名官员和江浙行省的左丞、平章早就是躲得远远的驻马观看,而那女郎竟是挥舞着长枪,使得一手好枪法,与霍泰风斗在一处!
霍泰风心忧会众,长剑剑法凝滞。而那女子纤腰轻盈,长臂灵巧,竟是连连的进手招数攻上。不一会儿,这霍泰风臂上竟吃了一枪!乔洛怯连忙挥剑格挡在霍泰风身前,剑势迅疾,连连劈去,那女子枪势方略缓。
庄院火势更大,暗夜里唯见得红光冲天,宛似赤龙当空将火舌不停歇地倾下人间!烟雾弥漫,这偌大庄院仿佛顷刻间便要化为一片白地!而此刻哪里有人去救火?这厓海会兄弟被敌人逼得紧,浴火奋战,衣袍上沾满了血迹,而前方射来的箭一刻不曾停息!
一番拼杀,其他四人看情势不对,纵马逃离,剩下一名平章大喊:“女儿,快回来!”这女郎与两大高手相斗,早就危机四现,眼看着厓海会会众要突出这箭雨包围,咬了咬牙,怒瞪了一眼乔洛怯和霍泰风,长枪连速地圈转,脱离剑风包裹,衣衫微抖,转身奔马而去。剩下的元兵过不多时就尽被厓海会兄弟所歼,而厓海会众兄弟藏匿于此的原本有三千五百余人,此刻一番拼杀,竟是剩下了不到一千人!
此刻洛怯心里又是痛伤难言。原来魏舒与自知此次厓海会受到重创,全是因自己而起,故心里万分愧疚。他素来有大义,眼见自己于情于义于天下数不尽数的受苦黎民而不能全,竟然投身祝融,将自己湮灭在火海里!待霍泰风和乔洛怯发觉,要拼命冲进去找他时,燎上火舌的大堂门梁断裂倾塌,堆积成一片残墟,而里面烈烈火光,再看不清楚任何物事。唯听得魏舒与几声大喊,于这白光耀眼的大火里传来:“唯有一死,方全大义!忧患不除,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