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仕明,望星村村医。山东大学临床医学专业1966届录取生,因未知原因并没有拿到医生执业执照。在我的调查中,邢仕明曾向他人隐瞒望星村村民的病历,并对望星村的疫情进行误判。因此他有可能直接或者间接造成了疾控中心的延迟介入,造成疫情的扩散。
在经村家岑晓的提醒之后,他收集了村民的病历数据,并且将材料寄送至市疾控中心,之后积极配合疾控中心的孙博先生,以及岑晓的防疫工作,参与救治和防疫宣传。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隐瞒了自己患病的事实,并在带病状态中持续工作。
死亡日期不明。死因:试图沿铁轨出村时遭遇火车撞击身亡。”
就这样一段话,总结了邢大夫的所有事情。有时候我在写报告的时候也会生出这种无力感,就好像这些人全部的经历、悲喜,内心的挣扎和谬误,都被冷冰冰地写成了少于250字的简介。没有人在乎他的出发点是什么,只是简单地想知道究竟是不是他的错,该付多少责任。
可是再一想,对于那些无辜死去的村民来说,谁又会因为他的原因而原谅他呢?
只有我内心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止我写下的这短短几行字。他是一个时代的弃儿,他有一个执念,他为了这个执念想要做到最好。但是缺少了那个“妙手”,只剩下“仁心”的医生终究只是个庸医,无论他的出发点有多善良。
有时候,真不是我们努力,就可以变得优秀的。这大概是人类社会最残忍的真相之一。
我在俯瞰火车残骸的那个山头驻足了片刻,让那份沉重的心情渐渐的平复下来,然后继续我探索望星村的旅程。
小山村恢复了它原本的样子,就好像邢大夫凄凉的哀嚎从不曾沾染它的宁静一般。此时的日头正高,阳光穿透初冬清冽的空气,就好像是穿过纯净的水晶一般,折射着蓝盈盈的光。
你有没有看过日出?
我曾在东非大裂谷的边缘看过日出,我随着一小队无国界医生要去旁边的一个小村庄培训当地的医生们学会正确的防护措施。
那是一个早春,到了晚上还是很冷的。因为没有一丝光线,我们几乎成了睁眼瞎,周围全是嶙峋的石块和山路,你不知道下一脚会踩到石头,还是直接踏入虚空之中。我们的照明设备不幸被损坏了,打算在下个城镇再买。
为了安全考虑,整个小组的人不再活动,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日出的到来。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从深海中浮出水面一般。天渐渐的亮起来,黑夜变成一种清浅的、冷冷的灰蓝色。
直到太阳完全的跳出地平线,暖色的阳光照在身上。我觉得我曾死在黑夜中,却又在黎明时复活。
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我感觉我曾经历过一场毁灭。而现在,时间就像是按下了重播键一般,望星村从死中又再一次恢复如初。
我听到脚步声从远方传来,看过去,就看到一个高大的光正摇摇晃晃地朝我的方向走来。我熟悉那个身影,有点外八字,走路蹦蹦跳跳的一点都不正经。
白奋进,我刚刚才目击他死亡的瞬间,此刻却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手里还拎着两大袋东西。能够看出来他是个很强壮的人,那两袋东西看起来不轻,提手都被绷紧了。
一个光从旁边走过来,跟他打招呼:“白大哥!哟,怎么买这么多菜啊。”
“买…买给小鹿吃,小鹿回来了。”白奋进说话稍稍有点口齿不清。
“哎呀,小鹿回来了啊。”
“是啊。”他显然很高兴,呵呵笑了两声,“给她做…红烧鸭…妈妈叫我买鸭子。”
“欸,欸。”那人显然并不打算跟他聊下去,敷衍地应和了两句就走了。只留下意犹未尽的白奋进,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左右张望着。大概是没有等到什么能够分享他的喜悦的人,便继续顺着主路往下走去。
他在走了大概五分钟以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村长老陈。老陈正在跟旁边的一个人说话,大概是今年冬天的农作物安排之类。
就看到白奋进拎着两个大袋子,摇摇晃晃地离开大路朝他们走过去,老远就喊:“村长——陈叔叔——叔叔——”
老陈回过头来,看到是他,立刻用柔和的声音招呼他:“奋进啊,怎么啦?这么开心?”
“小、小鹿回来了。”他走过去,手里依然拎着两个袋子。
“哟,已经回来了吗?”老陈的声音里有一丝惊讶,“我以为她后天才到呢?”
“欸?”白奋进似乎一下子被难住了。他歪着头沉思了片刻,然后结结巴巴地说:“今、今天的火车。”
旁边正在跟老陈说话的那个中年女人开口了,“白老大你傻啊,她在合肥呢,坐火车哪有那么快就到?”
白奋进一听这句话,就有点急了,“我、我不傻…”
“哎,没事没事。”老陈赶紧安慰他,“严阿姨不是说你傻。这个,小鹿啊,今天到不了。她要先坐火车,然后还要从市里坐车回来,怎么着都要明天才能到。”
白奋进斜看着天空,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试探地问:“今、今天不、不回来?”
“对。”老陈点点头,“你妈妈怎么说的?”
“妈妈说,买鸭子,烧给、烧给小鹿吃。”白奋进忙不迭地想要打开手中的袋子给他们看。
“没事,没事。”老陈轻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