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亡是可怕的事情,那么亲眼见证死亡就是最可怕的事情。东陇告诉我说初云行舍不得我,初云诗对我说她哥哥让她护着我,幻界中的那个人对我说他爱我,我是不肯相信的。可是,当我看到生命中重要的人一个个在我面前死掉的时候,我才明白他把尸体呈现给我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仁慈。

我不喜欢埋怨什么,做过的事情我从来不曾后悔。就如同我和初云行之间一样,即便他伤了我,背叛了我,可是我从不后悔爱过他,即便我想将他忘记,但是我没有后悔把自己的感情交付给他。我经常给阡陌他们找麻烦,我认打认罚,也会承担后果,但凡是我认为对的事情在别人看来无论怎样离经叛道,又是多么不可理喻,我都不曾后悔过。

可是那日之后我开始埋怨,开始后悔,我甚至怀疑自己在这世间存在的意义。我埋怨东陇在千渺山的时候为什么不把我杀死,我埋怨初云行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幻界里将我带出来……我甚至怨恨阡陌,怨他不该把我从西海之畔带回来。我更恨我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代替他们去承受痛苦,为什么我不能代替他们去死?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假如时光可以倒转,我希望自己是一粒浮尘,是一缕青烟,不要有感情,不要去感受伤痛。

可是这世间是没有如果的,从来都没有。

彩珍珠的粉末被我敷在眉间伤口处,可是伤口根本合不住,不仅如此,那些彩珍珠的粉末全部被血液淹没融合最后随着血液从那道口子里往外涌,而嗜血的扶摇花像是吸食母乳的婴儿将我眉间溢出的血液半点不剩地融进自己的叶脉之中。我明显的感觉到它在吸食我的血液后力量逐渐增强,撑开它的那只手渐渐失去力气。

对于扶摇花我知道的不多,但是它既然是西羽的元神寄归,那它就应该有着西羽身上的正气,即便是需要我的鲜血浇灌,也应该是等着我主动献血出去,怎么可能如同一个妖魔去吸食血液?而且扶摇花这么纯净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来历不明没有一点儿灵气的小姑娘的的身体里呢?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这一切好像是被什么人提前安排好的,而我却在不知不觉中陷进别人为我准备的圈套里。

我现在是真的很怕,如果我不能即使摆脱这个危险的境况,那么西羽的元神就会落入心怀不轨的人手中,到时候的局面只怕不仅仅是难收拾那么简单了。

我无法通知阡陌和墨浅,能求助的对象就只有芷萱一个。

“彦宸,你快去找芷萱姐姐!”我看着地上吓傻的小家伙,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他听见我叫他,这才回过神来,然后赶紧站起身,往来时的方向跑去,跑到路尽头拐角的时候回过头来看我一眼,他担心的目光在珊瑚丛青色的光晕里显得凄惶哀伤,我想他或许是害怕自己来不及把芷萱带来救我我就被扶摇花吞噬掉了。

他对我喊一声:“瑶姬,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我侧头看过去,勉强对他一笑,想对他说:好,我等着你。可是,我没有说出来。扶摇花的力量逼近我,将我推到了身后的一株珊瑚上,白色的光芒在我的身边缠绕,将我的手脚牢牢束缚住。

我甚至不能再看一眼他的背影,不能安慰他一句。

我未曾料到,这个我一向爱之怜之的小扇贝就那样一直让我等着他,等着他,等到青丝成白发,他都没有再回来。

扶摇花一点点靠近我就要来舔舐我眉心处的伤口,我伸开手掌现出我的七骨鞭,七骨鞭骨节处冒出几根细薄的利刃,我念着咒术,七骨鞭便自己动起来来回切割着那些白色的光束,我将自己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双臂,然后使劲一挣,手脚的束缚就被我睁开了,扶摇花也被我的力量往后逼退一些。

那些束缚我的力道一消失,我就失去支撑,整个人一点点滑落下去。

我靠着身后的珊瑚大口大口地喘息,还没调匀气息,远处就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然后狠狠砸到我的面前,本就柔软的沙地被这突然的坠落物砸出一个大坑来。我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还有那股熟悉的海草的味道,而这个味道没多久之前还站在那里对我喊让我等着他回来。我有些困顿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那个浑身是血的坠落物上,他头上的彩色扇贝已经碎了,分散地夹杂在凌乱不堪的发丝间,他白净的小衣服已经被大片的血污浸染,他那双会说话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闭着,再也不肯睁开来看我一看……我惊恐地睁着眼睛,然后又慢慢闭上,使劲摇着头,然后又吃力地睁开,不对的,明明是在做梦啊,为什么梦醒了这个小扇贝还在那里躺着装死,真是的……

我伸手过去摇晃他的身体,嗔怪着说:“彦宸,别玩儿了,起来了。”

见他还是一动不动,我揪住他莹白的耳朵,“走了啦,我们去银滩玩儿啊,那里的花是不是开了?”

他还是不动,像是睡熟了。

我拾起他的小手,那只小手好像已经被折断了,手臂上的骨节都错开了。细白如藕的手臂上有鲜红的液体流出来,染红了我的眼睛。

“彦宸,彦宸……”我痛苦地大声喊叫,想要叫醒他,可是他再也没有醒来。

他要我等他,一定要等他,我等着他呢……我最疼他了,我最听他的话,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呢?

状态提示:第三十一章--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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