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鎏盏赶到浔浮渊的花海时,东陇已经昏死过去。

他的气泽在一点点消散,蓝色的光晕在空气中上升,最后变成透明。

鎏盏将他扶正,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因为断臂之痛,他嚣张的眉毛此时已经皱成一团,嘴唇却艰难地张合,好似在呢喃着什么。

我把丹丸塞进他的口中,强迫他吞下。

其实我明白,东陇并不坏。百花盛会的事情他也并不是真得恨不得我死,他只是有些见不惯我和初云行亲近罢了。

我觉得,他似乎比我更在意初云行。那种在意激发出他的独占欲,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初云行,分走初云行的感情。

只是那个时候,我对初云行爱得痴狂,自信初云行只爱着我一个,从未理会过也未曾想过,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东陇在百花盛会时,做出那些在我看来似是侮辱云行的行径,云行又为什么对东陇一见如故,感情笃厚?

这些问题直到云出行与我恩断义绝之后,我避世于浔浮渊时偶然想到的事情。那时候我以为千年之战他生我死,我再也不用去面对这些问题,直到那日他在千渺山将我截住,我才再次记起他的存在。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说,为什么就断言我害死了云行而且想要置我于死地。他说得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想要我死,就应该清楚明白地告诉我,让我死得心甘情愿。不然他凭什么把所有的一切都怪到我头上?我不允许,绝不允许。

见我死死盯着东陇眼睛眨也不眨,鎏盏轻声安慰道:“你别着急,丹丸效用没那么快,还需要些许时间。”

我不敢眨眼,也不敢松懈,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他就不存在了。

见我如此崛强,鎏盏竟是离开紫来宫时的口吻:“别担心,有我在呢。我看着他,醒了立马告诉你!你先歇会儿,好不好?”

他难得一脸正色,信誓旦旦地说出的这番话像是安眠曲,我听得莫名安心。我累了,觉得等待真得煎熬极了,等了许多年,还在等,也不知道想等来什么,等来了又怎样。

我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慢慢荒芜,死寂一点点蔓延,让我恐惧。

我挨着东陇躺下,慢慢闭上眼睛。月丝花被毁,那些无处依附的花灵在半空中飘着,像一只只萤火虫。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阡陌教过我如何做人,墨浅教过我如何守规矩,流岚教过我做错了就要受惩罚担责任,渡情教过我欺负别人要适可而止,可是他们从未教过我怎么去爱一个人,爱过伤过之后又该怎么去放下。

他们帮不了我,救不了我。

阡陌掌管着命格书箓,我曾经缠着他帮我探探和云行的今世情缘。

他说,这些东西都是早就写好的,已经被定在了三生石上,不能随意窥探,更不能随意更改。

阡陌的脾气我知道,所以我也没再问下去。于是当天晚上,阡陌就在书房里将正在四处乱翻乱找的我逮了个正着。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训我,也没有罚我,只是皱紧眉头看着我,最后浅浅叹息一声。

想必当我和初云行遇见的那一日起,他就知道了我们今日的结局。只是,他知道天命不能改,很多事情也不是他能掌控的。

他宁愿我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就是这样吧。我没再问过,也不想再知道。既然没有好结局,可还是会有一个结局,即便不那么美好,即便带着那么苦楚。

月丝花的花灵慢慢凝聚过来,停落在我的身上,我听到它们的耳语。

“今天,主人好香啊!”其中一个尖尖细细地说道。

“是啊,真的很香。”另一个回应道。

“嗯,这种味道好特别,像是从……从身体里钻出来的……”

我听着它们的悄声细语,觉得有些疑惑,屏息闻了闻,真的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可是,我了解花灵,它们长于月丝花体内,对味道有着天然的敏锐感。我感觉到有一个小小东西正在往我的脖子里钻,痒痒的,我不禁想起脉儿今日的举动来,听流岚说过,脉儿是云游之时路过万花谷发现的,见他当时连形体都尚不能灵活保持,又无依无靠,就带回了紫来宫做了小童子。

我竟一时忘记了。

可是,我在紫来宫呆了那么久,对脉儿也是有些了解的,他对一些味道不是那么敏锐的,相反有时还相对迟钝些。一般厨房了做了好吃的,只要被我盖上盖子藏起来,哪怕是味道再浓烈,他也是寻不见的,借着这个原因,我没少欺负他。不过,他好像对我种在花园的花有着天然的亲近感,有些花明明没有什么味道,他却说自己闻到了花自身的体香。我当时只以为他是在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力,根本没多想,可是此时花灵一番话倒是让我心生联想。

为什么之前在花海呆那么久,花灵都没这样的反应,脉儿也未曾说觉得我有什么不对,今日却都觉得我身上有什么香气?

我心中疑惑,睁开眼来,看着鎏盏,本想问他关于脉儿近些年的一些事情,也许能问到些什么,可是当我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就问不出口了。

此时,东陇的头被他放在腿上,而他正旁若无人地看着东陇那张虽则妖娆但却无甚血色的脸,看得正着迷,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这个浪荡子,一副色迷迷的样子,简直就是个花痴,也难怪脉儿被他教成那个样子,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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