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岂有此理!”
未等他说完,小皇帝压着案头,也拍案道:“韩阁老为我大周鞠躬尽瘁,谁不知道他是个高风亮节的君子!
“即便是他曾为张家后辈,那也早已经恩断义绝,将与张家的关系一笔钩销,岂容你这厮信口玷污!”
韩顿扭头蓦地看向上首,这番话下脸色更为难看!
百官们的脸色也变得微妙起来。
无论如何,与对自家有恩情的人家恩断义绝,放在哪朝哪代都不是什么光彩事。
小皇帝这番话下来,韩顿仿佛被盖章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周黔冷笑:“照你这么说来,你们的首辅岂非是个无情寡义之徒?
“这样的人当首辅,你这当皇帝的也放心?就不怕他哪天突然之间被更大的利益诱惑,把你这个皇帝也给卖了?”
小皇帝抿唇未语。
殿内又有人开始议论。
梁修冷笑:“皇上,臣看韩阁老也不像那等薄情寡义之辈啊!
“外头不都传韩阁老待夫人情深义重么?一个那般尊重爱护妻子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恩人半点情面不讲呢?
“难道他就不怕夜里被冤魂讨债么?”
“梁修你休得在此混淆视听!”
韩顿只觉自己已成为众矢之的,往日围绕在身边的那些人,如今个个三缄其口,躲避着他的目光而装成俯首贴耳的模样。
他曾经想过自己或许也有被孤立的时候,却未曾想这一日来得这样快!
他抬头看向珠帘,珠帘后仍然是空的,郑绣也还没来……
“韩阁老,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梁修扶剑大步走到他面前。“难道你果真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对尊夫人的情义都是装出来的?!”
韩顿瞠目,他这才发现,今日梁修竟是带剑上朝的!带剑上朝,是须得皇帝允许的!
“梁将军说的很对。”萧淮望着周黔,“刚才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不光是温氏得了张家的养育之恩以及嫁妆,似乎连张家后来的宅子田地也尽归了韩家囊中。
“倘若韩阁老不是怀念张家之恩,想来是不会这么用心的了!”
“何止是感念张家之恩?”周黔道,“韩阁老私下里对赫连贵族都颇为照顾。
“我曾听说,张家那位于温氏有救命之恩的小姐的就葬于安国公府坟园,去年温氏病入膏盲之前还曾着其女代替夜祭张小姐。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却足能证明温氏是对张家打心底里惦记着的——”
韩顿浑身发冷。
事情不但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居然还歪曲成了这样!
这怎么可能?
萧淮和沈羲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是怎么令到一个素不相识的赫连人死心踏地替他们说话的?
他蓦地上前一脚,正踹在周黔身上!
“说!是谁唆使的你?!”
周黔歪倒在地,冷笑着:“不是你吗?
“你派人到云南,抢在刀落之前收买我,让我诬告沈家,你说沈家是拓跋人!
“还说拓跋人是我们的仇人,你让我把沈家彻底拉下马,给赫连人报仇!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们皇帝答应了我可以不死,我当然选择交代实情!
“因为我不想死啊!我逃亡了十三年,不就是为了活着吗?
“眼下有机会让我堂堂正正地活着,哪怕是蹲牢狱,我也心甘情愿!
“——对不住了韩大人,你一心为了赫连人,今日我却害了你,有什么怨仇,来日等我寿终正寝你再寻我报吧!”
韩顿身子晃了两晃,眼前有些发黑。
“大哥!”韩缙终于走上来来扶住了他。
眼前的变故也是他所不能控制的了,这场局整个儿是冲着韩家来,而他们竟然无法反驳!
因为不管是萧淮说的还是周黔说的,居然都那么贴合事实!
温氏难道不是带着张家的嫁妆嫁入韩家的吗?难道不是直到张家殉国之前还带着丈夫子女对张家一家恭恭顺顺的吗?
韩顿难道不是从小还在张家读书吗?她难道不是因病过逝的吗?
张家亡了之后,宅子地基什么的难道不是让韩家全得了吗?
更要紧的是,温氏这个大秦最后一位贵女,难道不是张家培养出来的吗?
韩顿以首辅之尊,如果暗中帮上赫连人一把,这看上去又多么合情合理!
就连要帮着韩顿说话的那些文官,此刻也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帮着反驳的话则等于指责韩家从上到下忘恩负义——
虽然这是公认的事实,可不反驳的话却又只能看着他被周黔的话一步步踩入与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泥坑!
这些年来他们作为温婵的子孙,作为大秦最后贵女的后人,从未担心过的身份问题,在此刻陡然之间被挑到了巅峰!
“皇上——”
“韩阁老这么知恩图报,相信张家在九泉之下也会有这样的后辈而感到心慰了。”
正当韩缙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的时候,萧淮恰巧拢着手在旁开了口。
“就是不知道韩阁老心里既然这么惦记着你的同胞们,又怎么能做到一心一意为大周着想?
“你难道在辅佐皇上的时候不会觉得内心有愧吗?在帮助你的赫连同胞时对先帝,对朝廷,怀着满腔恨意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韩缙咬紧牙关,瞪了他一眼之后又看向韩顿。
韩顿面色灰败,但身子已经站直,他冷冷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