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杭运河上。
一座精巧的画舫逐渐驶离岸边,船身四周贴着浮雕祥云,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赫然立于船头,画舫内的窗格并没糊上窗纸,只是用浅蓝色花纹的细布悬着,犹如马车帘子一般。
半月下了马车,皱着眉头坐在河岸边上的青石长椅上,盯着画舫的动静,心中担忧不已:若是那定安公后人觊觎郡主的美貌轻薄她怎么办,郡主也真是的,怎么能留她在岸边上看马车,自己一个人上了船呢?
岸边一片寂静,连生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也轻松地跃下马车,走到半月身边坐下来,生硬地打开话茬:“郡主什么时候和我家公子这么相熟了?我竟不知道……”
半月给了他一个“你失职难道还怪我吗”的眼神,复又沉着脸道:“不熟。”
……
意映细细地打量着画舫内的雕饰,笑道:“怎么还租了个画舫,如今手里头有闲钱了?”
连靖谦无奈地摇头笑,心道还真是不留余力地拆他台:“……露天船抛头露面的到底不好,画舫也雅致安静些,方便说话。”
意映抿着嘴笑,看见案桌上摆了些水果糕点,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开吃。
一只珠贝般白皙的手里捏着一颗饱满的青提,便往看上去像是抹了层淡淡地花蜜的嘴里送。
他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笑:“不怕这东西有问题吗?你们皇家的人不是最讲究这个的吗?”
意映听出他话里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手一顿,继而仍旧面不改色地将青提吃下去,嘴里含含糊糊地道:“怕的话就不会上船了,一来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二来你不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
连靖谦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对面的姑娘也许是因为她那预知未来特殊的技能,似乎对他了若指掌。他也有洞察人心思的本事,可唯独她像个特例,即便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却依旧对她一无所知,不知道她在思考什么事情,不知道她的生活究竟何时会和他有关联,何时又会当作过路人般各自转身,唯一知道的,只有灵澈的目光里,对他毫无保留的善意而已。
这种感觉让他闷闷地,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他微微呼出一口气,掩藏起心绪道:“开个玩笑罢了,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了。”
“没什么好谢的,不还是你自己的本事吗?便是我提前同别人说了,别人也不见得能如此大出风头不是吗?”意映眉眼弯弯,心下是真的很敬佩眼前的少年,在前世,一路摸爬滚打的连靖谦,后来确然成为了老定安公那般地叱咤风云的大将。
不过,当她看见连靖谦又笑着将酒杯送到嘴边时,却伸手拦了下来,没好气地道:“一桩是一桩,你可不许在船上喝酒,喝醉了耍起酒疯来,我可没劲儿拦着你。”
连靖谦依言将酒杯放下,若有所思:“我那日喝醉了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了吗?倒没听三殿下提起过……”
意映不由想起了这人在山洞里失魂落魄,恍若再也站不起来的样子,心软之际也不免暗暗腹诽:过分的事倒没有,只是你自己……可真丢脸。
嘴上却道:“你可以去问问李允你在大殿上的飘忽劲儿,那桀骜的样子,啧啧……幸亏皇上不同你计较罢了。”
连靖谦眨了眨眼睛:“在大殿上我还是蛮清醒的,若是这样的话,喝点酒也没什么,”说着便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眼瞧着意映沉下脸,又笑道:“我酒量真没那么差,那天那样迷糊,也是因为前一天喝了三坛酒的原因……”
三坛酒?意映惊骇,皇帝那一番话,那么伤人的吗?经历了这些波折,她隐隐觉得,对不起连家,对不起连靖谦的人,不仅仅只有先皇……她想起刚才连靖谦意有所指的话,咬了咬唇,若真是如此,她是不是也该替皇家的人还债呢……毕竟一个是她亲外祖,一个是她亲舅舅……
她不由低声道:“抱歉啊,是皇家的人亏待你们了……”
连靖谦不明白对面的小丫头怎么突然就心情低落起来,忙道:“这与你无关。方才我说的话……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一个调侃而已……再多的过错,也是先皇的错,和当时还是个小不点的你有什么关系呢,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扛。”
意映咬了咬唇,看着他:“若是……当今也对不起你们家呢?”
他一怔,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酒杯,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也与你无关,帝心深如海,任何人在当权者心中,都是臣子罢了。”声音低低地,每个字里都像是写满了沧桑,继而抬起头,声音有些发颤:“怎么?皇上透露出最后决定了吗?”
意映微微垂眸。他现在想到的最坏结果,也就是皇上不愿平反定安公,可若是事情更加糟糕呢……脑子里却对这个问题一时无解,只得道:“不,我母亲说,皇上十有八九会恢复定安公的名誉,无论能否找到证据。”
连靖谦闻言松了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你那般说,我还当事情已经黄了呢……”
意映也挤出一丝笑容,现在到底只是她的一个直觉罢了,作不得准,还是不要想太多了。
“对了,你先前不在京城的时候,可曾听说过,东夷王有个半南明血脉的儿子?”这件事在她心里到底是根刺,不吐不快,眼下也不过随口一问,权当倾诉的由头,心中并没抱什么希望。
连靖谦想了一会儿,却笑着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