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大竹峰。
这一日清晨,光景尚早,天才蒙蒙亮,大竹峰上众弟子都还未起床,从守静堂那里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音,片刻之后,竟是田不易一反常态地在清晨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晨光中,田不易一张圆脸上面色凝重,眉头皱着,看去心事重重的模样。
苏茹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出来。
看他们夫妻二人的模样,也不知道究竟是否是早起,亦或是整夜未眠。
苏茹此刻面上深有忧色,走出守静堂后,她先是向弟子屋舍那里看了一眼,看到意料之中的安静无人后,她低声道:“不易,我还是觉得你这么做有些不妥,不如我们再商议商议吧!”
田不易面沉如水,眉头没有丝毫松开的样子,沉声道:“此事已经不能再拖了,从我们去祖师祠堂回来,这几日之中,道玄师兄的情况越来越坏,昨日从通天峰上传下来的消息,听说他竟然对前去劝他的范长老动手了。”
苏茹一惊,道:“什么,掌门师兄他怎么会动手的,范师兄怎样,怎么触怒了掌门师兄,受伤了没有?”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他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看道玄师兄行径古怪,前去劝告的,听说道玄师兄本来还好好的与他谈话,但不知怎么突然发怒起来,一掌劈下,登时就将范师兄打的重伤,要不是他机警的很,被他逃了过去,否则就要出大事了。”
苏茹默然半晌,面上阴晴不定,许久方道:“他、他都变成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去见他?”
田不易深吸了一口气,道:“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难道你也不懂我为什么要去见他么?”
苏茹低声道:“可是,他…掌门师兄他此刻心魔入体,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而且他道行如此之高,远胜你我,你此番冒险前去,我只怕,只怕…”
话说到后面,苏茹的声音越发低了,到最后已是难以听见,显然她自己也不愿说出口。
田不易叹了口气,回身凝视了苏茹一眼,伸出手轻轻拉住苏茹纤手,柔声道:“你我一世夫妻,我当然知道你担心什么,有你这份心,便是我出了什么事,也不在乎了…”
苏茹眉头一皱,打断了他,嗔道:“你胡说什么!”
田不易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又道:“你是知道的,诛仙古剑的秘密本是青云门最高机密,本只有掌教一人知晓,只是当年蛮荒一战,我、曾叔常等数人跟随万师兄决战万里黄沙,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这个秘密,后来我们数人就是在祖师祠堂之中,当着青云门历代祖师灵位立下重誓,终此一生,绝不泄露这秘密半点。”
苏茹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又提起这事了,当初我也在场,也同你们一样发誓的,怎么会不记得?”
田不易森然道:“自青叶祖师留下亲笔诫碑,历代祖师无不再三告诫,诛仙古剑不可轻用,青叶祖师诫碑之中,更明言诛仙剑阵之天机印乃无上煞气,开启之人心志不坚、根基不稳,便将堕入魔道,如今道玄师兄这种种异象,岂非正应验了祖师所言!”
苏茹低下头,默然许久。
田不易抬头看了看微亮的天空,远方处,清晨的山雾尽头,云雾缭绕的地方,巍峨高耸的通天峰身影若隐若现。
“这些年来,道玄师兄励精图治,将我们青云一门整顿的好生兴旺,到如今傲视天下,领袖天下正道。”
田不易的声音听起来,忽然间多了几分沧桑之意:“我也曾经想过,当年就算当真是万师兄坐了掌教这个位置,只怕也未必能比道玄师兄做的好了。”
苏茹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低声叫了一声:“不易…”
只是后面的话,她却似乎欲言又止。
田不易负着手,面上神情有些惘然,道:“这许多年间,我虽然还是暗**奉着万师兄灵位,但对道玄师兄,老实说,我真的越来越佩服,虽然平日里多有口角,但对他为人处事,我却是没话说的,就算是十年前,他用诛仙剑劈老七的时候…”
“不易,别说了!”
苏茹突然喊了出来,不知怎么,看着田不易的她,眼眶竟有些红了。
田不易面上肌肉动了动,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但看去哪有丝毫笑意,只有痛心而已:“世间最明白我心意的人,便是你了,十年前那一战,我、我…”
他长叹一声,道:“我是真舍不得老七啊!这一群弟子中,虽然那小子看着最不顺眼,但我终究还是…唉!”
随着他一声长叹,两人都不说话了,直到过了一会,田不易似自嘲一般苦笑了一下,道:“当日事后,我也曾对道玄师兄深怀不满,老七是我养大的,这十数年时光,难道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么?有什么事也是我来教他,说不定事情也尚有转圜余地,可是那一剑下去,嘿嘿,老七本来就因为普智的事几乎入魔,这一下倒好,不反也得反了,以他那个死心眼的性子,这一生一世,只怕都毁在那一剑之下了。”
“可是,这几年间,我偶尔自省,回想起此事的时候,也曾想过,若是我在道玄师兄那个位子上,这一剑,我是斩,还是不斩呢?”
苏茹凝视着丈夫,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无言的轻轻拉住他的手掌,用手轻拍他的掌背,带着一丝安慰。
田不易淡淡一笑,带着几分无奈,对着苏茹,笑了笑道:“换了我,只怕也终究还是要劈出那一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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