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素内坊不比外坊那样九州各处遍地开花,而是独守在江中岛屿群落,岛与岛之间为了方便来往皆是飞虹廊桥,环环相连。待得数缕阳光破开岛屿周遭缭绕的水雾,方能瞧见大片绿荫遮掩下,那隐隐绰绰的青砖黛瓦,流檐翘角,桂殿兰阁,亭台水榭。
天心舫驶进内坊船坞,众人离船靠岸,踏上一片灰白色的沙地徐徐向岛中移动。一路行来,绿树夹径,鸟语花香,行至尽头,却遇一门庭院落。
中有一大门向外洞开,周遭被白墙飞檐阻断了去路,透过墙上花窗可见到里间层楼叠院,曲径幽深不知几许。门口左侧一处年代久远的白玉碑上则是镌刻着三个大字:太素坊。当众人拾级而上入得门中,莫仲卿落于最后却是恰巧看到石碑右下还有一排极细的娟秀小刻,上书:太上忘情,无方素心。观其字与“太素坊”那苍然浑厚的笔法截然不同,显见是后来者添刻,莫仲卿望着那八个字心中若有所思。
甫进门来,跟上众人脚步眼见门内也无弟子职守,正纳闷间,却见为首的夙瑶停步于前,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出声道:“掌针姐姐,素衣妹子带着两位客人回来了,劳烦姐姐带去会见坊主。”
这声音虽不大,却是于四周回声悠久绵长,不知靠什么机括才能做到如此地步。不过一会儿,一声夹杂着丝丝威严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知道了。”
夙瑶听得这声回复,转首附耳对着素衣嘱咐了几句,忽又望了望莫仲卿,道:“待会儿你这小子别乱说话,掌针姐姐在我们四人中最是古板严厉,可不是我这般好相处的。”
莫仲卿闻言未及回话便听她复又转首对着祁彦之端庄一礼:“夙瑶俗务缠身,就让掌针姐姐陪同客卿去见坊主,明日一早,我会将天心舫驶回等候客卿,届时若有雅兴游览金陵请让夙瑶再行陪同。”说罢复而敛衽一礼独自折回。
这莫仲卿心下早已对方才那古怪的回声频频意动,夙瑶刚走便暗中四处张望了起来,若不是碍于身份说不定早就东摸西瞧四处走动了,白素衣见他如此,不由微噙笑意道:“仲卿,你别看了,其实这回声是……”
“是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女声自然不是莫仲卿,而是出自远处白衣女子之口,只瞧她身着白衣素裳,冷眉淡目面色肃然,虽说仅仅三个字却让白素衣惊得一颤,忙道:“没、没什么,只是这位莫…少侠想问问那回声怎么传出的。”
掌针怫然不悦:“哼!谁准你将本坊传音之法私泄于外人的?”
“可、莫少侠不算外人。”白素衣怯生生地回道。
掌针一听目光如电,在莫仲卿身上来回一扫又望向白素衣道:“不是外人?难道你这小妮子出外一趟就忘记内坊的规矩了。”
一旁莫仲卿原本见白素衣喊自己仲卿心下不由有些高兴,未及回味就见素衣已受连番叱责,心下莫名不乐,一步上前不卑不亢道:“掌针姐姐误会了,素衣姑娘说在下不是外人,是因祁先生乃是贵派客卿,而先生也是我的半个师父,故此当与贵派有些渊源。”
莫仲卿情急之下明知这话说的有些牵强,满以为掌针会将矛头指向自己,却不料她竟似没有听见般望也不望自己继续对着白素衣道:“轻易相信他人,无端沾惹尘缘,身为掌针就罚你抄写三遍‘内坊教规’,今晚就给我,你服是不服?”
白素衣底眉敛目,咬唇作声道:“素衣不敢不服,这就去抄写经文。”
白素衣前脚欲走,身后莫仲卿见这掌针如此咄咄逼人,方要再行出言帮衬,不料身侧祁彦之已截口道:“朱小丫头不认识在下了么?这当了掌针后脾气可越发的像老坊主了。”
掌针一怔,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讶然,随后走进祁彦之,定眼一瞧,好一会儿方才见礼道:“弟子朱剑秋失礼了,不是不认客卿,只是不敢相信一别多年客卿还是如此年轻,可见医术越发的好了。”
“既然如此,不如就卖在下一个薄面,就此作罢吧。”
祁彦之这般说着,掌针犹豫片刻却真道了声“罢了”末了,又道:“既然真是客卿回来了,那请跟随剑秋,坊主现下正在落霞轩。”
说完便即当先迈步,白素衣眼见祁彦之轻飘飘一句话竟让掌针改了主意,这可是过往不曾有过先例,越发觉得祁客卿的身份着实神秘。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方要抬步跟上众人,却瞧见莫仲卿在那等候自己,不禁神色为之一黯,刻意冷淡道:“莫少侠,你走前头,不用特意等我。”莫仲卿闻言一窒,只好跟上祁彦之向院落深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