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芍筠……林伊人微微蹙眉。
自他记事起,这个名字便是母亲的禁忌。父亲曾偶尔在他面前提及姨母,神情之间极为痛惜。林伊人隐约觉得,姨母的死似乎与母亲有着微妙的关系,但视姨母为心头之血的皇祖父,将毫无朝堂背景的母亲许配给了必将承继大统的父亲,显然是爱屋及乌,毫无保留,故而他的猜测,似乎又显得毫无根据。
林伊人侧首看向窗外,浓云蔽日,暑气熏蒸,层层乌云自天际缓缓翻涌而来,似将有雷霆暴雨席卷而至。
“我只知晓皇祖父对姨母情有独钟,却不知姨母此前与筠皇情投意合之事。”林伊人缓缓道。
言绪扬眉,“桓帝返回筱安后,为了慰藉顾芍筠一缕芳魂,将其妹顾流萤指婚给了太子林以然,若论起渊源,翯王与姬某倒险些成为亲眷了。”
林伊人思忖一瞬,当即明白言绪所指……顾芍筠是他的姨母,偃月国筠皇是言绪的舅父,如若彼时姨母与筠皇携手,他与言绪便可算做姨表兄弟一脉。可若是姨母未亡,皇祖父必不会为父亲和母亲指婚,亦不会有林伊人的诞生。如此想来,林伊人与言绪今日的对峙,更像是当年那场悲剧的延续,当日,是鸳侣之争,眼下,是权域之斗。
林伊人轻咳一声,淡淡道,“听闻皇祖父得知骨仙草可护遗体千年,遂将姨母葬于九玄洞内,并命巧匠龙五以辜墨玄铁五枚令牌为钥,在九玄洞外督造机括。机括造好三日后,先帝独自进入九玄洞,不久,众人欲寻辜墨玄铁开启机括,却发现令牌和龙五都已神秘失踪,而在龙五所居之处,则发现了一道先帝遗诏,和‘机括失灵,九玄洞塌’八个大字。”
噼啪!
一道闪电如利剑般划破乌云密布的天空。
紧接着,天雷滚滚,震耳欲聋,大雨如决堤之水,从黑压压的天空中倾泻而下,砸落在窗棂和屋脊上,发出密集沉闷的碰撞声。
言绪负手立于窗前,垂首注视着茶庄廊檐下那抹徘徊不定的单薄身影,眸中泛起温柔之色。
雨幕中,谷小扇带着些许不安和焦虑,仰首望着一串楼,看到窗前那不染一丝烟尘的身影,唇边立刻扬起一弯笑意,灿若暖阳。
林伊人看了看言绪,举箸夹起一粒盐水毛豆,放入口中,喃喃自语道,“倘若骨仙草亦无法救谷姑娘,只怕她是捱不过几年了。”
窗檐下,言绪陡然一震,“翯王若能将乌玠令给我,偃月国便可与翯王共图大计。”
林伊人眸中掠过一丝光华,放箸起身,“辜墨玄铁共有五枚,其中三枚在叶浮生手中,世子仅仅拥有两枚又有何用?”
言绪蹙眉,“乌玠令于翯王如同鸡肋,以此换我偃月国支持岂非上算?”
林伊人道,“我怎知世子得到乌玠令后,不会反咬一口危及翯王府?”
言绪拂袖转身,点漆双眸犹如缥碧清潭,“顾芍筠亡故后,桓帝心如枯槁,当日进入九玄洞已存必死之心,但太子林以然不明所以,依然欲强行打开九玄洞,救出桓帝,不料稍稍碰触机括,砺石便滚滚而落,太子被砸伤,三日后伤势恶化,命赴黄泉。”
林伊人瞳孔骤缩,面色渐渐变得苍白。
言绪继续道,“谆国朝堂顿时大乱,三皇子林岂檀借助元穆怀、归士南、夏且雉之势发动兵变,铲除觊觎帝位的二皇子、四皇子,接掌了谆国皇位。自此,九玄洞因埋骨桓帝,成为梓陵之外的又一处墓葬重地,日日有重兵把守,除了谆国皇室,他人皆无法靠近。与此同时,谆国皇宫内一张三百余年前瑄国孛帝亲手绘就的藏宝图亦不知所踪,故而江湖中才有了得到辜墨玄铁,便能够打开九玄洞,获取骨仙草和藏宝图的传闻。翯王以为,姬某上述之言是否句句属实?”
林伊人道,“世子对谆国之事似乎了如指掌。”
言绪看着林伊人,颇有深意道,“瑜王被滚石所伤,蹊跷亡故,翯王身为人子,多年来狐疑满腹,故而虽手握乌玠令,却并未上呈君王……此事若是传扬开来,不免令人浮想联翩。”
林伊人冷道,“世子绝地反击,果然精彩。”
言绪道,“历朝权势更迭,从不缺莫须有的罪名,无论翯王手中是否有乌玠令,都一样会为晔帝所忌惮。日前太子已借乌玠令之事,令翯王禁足府内,姬某若真有心以此危害翯王,翯王以为自己又能避开几回?”
“世子之言不无道理,”林伊人道,“但集齐辜墨玄铁难,毁掉其中一枚却再容易不过,本王手中只要持有乌玠令,便足以让世子考虑与翯王府联手之事,又何必一定要将乌玠令赠予世子呢?”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言绪抬眸扫了一眼黑云密布的天空,眉宇间掠过一丝阴郁之色。
“五皇子乃谆国皇家子嗣中唯一可与太子抗衡之人,翯王既然邀姬某入阁一叙,自然早已清楚,你我暗中联手,对五皇子争夺储君之位颇为有益。姬某不愿在尚未触动到太子根基时,便与五皇子身后之人一较高下,翯王若能将乌玠令交付姬某,偃月国自当全力援手五皇子上位之事。”
林伊人唇角微勾,走至窗棂前,与言绪并肩而立,“世子也说,九玄洞因埋骨桓帝,日日有重兵把守,除了谆国皇室,他人无法靠近,既然如此,世子来日集齐辜墨玄铁,同样需要有人协助进入墓陵……”
言绪眸光微闪,“翯王言下之意,是愿助姬某进入九玄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