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热闹的街市,又转过五条长街,马车载着林伊人驶向了一座奢华低调的独立宅院。长长的白玉石阶旁,盘踞着两个铁塔般的黑色石狮,高阔厚重的朱漆大门上方,悬挂着尊肃隆盛的赤金牌匾。
他曾无数次在苍茫月色下,注视着眼前这冰冷的贝阙珠宫,苦痛,困顿,隐忍,挣扎,一夜一夜,椎心泣血,痛彻心扉……一切都那么熟悉,这一次却因为身边有她,似乎变得与以往有所不同。
“小扇,我们到了。”林伊人轻轻揽起谷小扇。
我们到家了……这样的念头,让他冰冷的心有了些融融的暖意,也让这金碧辉煌的宅院,看起来不那么令人抗拒和厌倦。
“王爷。”裘致匆匆从大门内迎出,躬立于马车旁。
“今日从侧门入府。”林伊人撩开车帘一角。
“是。”裘致后退半步。
“覃贵妃怎样了?”林伊人道。
“香儿亲自来过,说是覃贵妃在宜樊时已醒了,只是蒋柏琛担心娘娘再遇不测,故而建议皇上,对外依旧宣称覃贵妃昏迷不醒。”
“蒋柏琛?”林伊人思忖一瞬,颔首了然,“这么说,他这是良禽择木而栖了。”
“想来也是逼不得已。”裘致语中颇有深意。
“皆为自保罢了。”林伊人淡淡放下车帘。
看着马车隐没在青灰色的院墙之下,裘致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阴郁。林伊人的声音,与往日入府时的冷寂疏离极为不同,从侧门入府,也不是林伊人的习惯。
裘致清楚,马车里有外人,林伊人不愿泄露那人的踪迹,而他已大概猜得出那人的来历……王爷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一个出自倚岚门的女子,这是枭鹰队和辛州回来后,第一时间告诉他的异动。
倚岚门……裘致眸色愈发暗沉。十六年前,他曾见过一个来自倚岚门的女子,明眸善睐,清灵可人,她站在顾流萤的面前,眼神中满是倔强和怒火。
谷小扇的到来并未给翯王府带来太大的纷扰,府里的主子本就少,再加上谷小扇不过是个昏沉的病人,几个婢女不一会儿就安置好了一切。
林伊人思虑再三,还是没有让谷小扇入住兰息园,而是在自己所住的岫沇阁附近安排了一间客房。客者,外来之人,这表明谷小扇与翯王府并无关联,多少能够缓解一下顾流萤对谷小扇的敌意。
回到筱安,就意味着回到了权谋的中心,每走一步,都可能遇到危机和陷阱。
谷小扇的出现,会让翯王府身后的势力产生动摇,迎娶乌兰绮、白羽阑这样身家背景厚重的女子,能够让翯王府的势力愈发强大,也让他们对林伊人更加信服,而宠爱一个在江湖上飘零的孤女,只会降低翯王府的身份,让他们与林伊人之间产生微妙的隔阂。
有时候,害人可以有很好的理由,譬如,毁了颜心梅,对太子林涧之有好处……或者,毁了谷小扇,对林伊人有好处。
林伊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候在谷小扇身边,他绝不能让颜心梅被人暗算的事,在谷小扇身上重演。林伊人与谷小扇保持一定的距离,会让一切变得简单,翯王府只是暂住了一个重病的女客……客人,终是要走的。
傍晚,谷小扇终于在鲛绡宝罗帐中悠悠醒转,林伊人唯恐有什么不周,特意派人从兰息园叫了萱娘来照顾。
萱娘得知谷小扇体寒,喂食东西总是要吐,思来想去寻了些姜糖放入了谷小扇口中。
“那糖……可别呛着她。”林伊人站在一边看的担心。
“从来也未见王爷这般宠过什么人。”萱娘笑道,“姜糖滋味甘甜,算是民间和中散寒的法子,王爷既说谷姑娘吃了就吐,奴婢觉着不如先让她慢慢含化姜糖,待口中略有些滋味,稍许再试着喂她些汤水,总比什么都吃不进的好。”
“就依萱娘所说。”林伊人微微赧然。
萱娘是翯王府的老人,虽比裘致小几岁,但入府的时间却更早。对于萱娘这样看着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妇人,林伊人常常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萱娘是下人,却比普通下人待林伊人要逾越一些,萱娘是婢女,但看着林伊人的眼神中,却常常流露出一个母亲才会有的怜爱和疼惜。
“今年入冬前,也该画一幅像了。”萱娘轻轻揉搓着水盆里的帕子。
“好。”林伊人随口应着,给谷小扇掖了掖被角。
每年入冬前,萱娘都要找画师给林伊人画一幅像,这是在林以然还未过世时,翯王府便有的规矩。林以然去世后,萱娘请求顾流萤继续给林伊人画像,她说想让天上的太子,能够看到他心中最为惦念的稚儿。
顾流萤首肯了萱娘。一个跟在林以然身边十八载的婢女,一个为了林以然暴亡自责投井的女子,她要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那些画,焚烧在无人的黑夜里,萱娘总说,那袅袅升腾的青烟,能够让林以然的魂魄,看到林伊人一年年长大的模样。
“入冬后,你还要回一次临桑?”林伊人道。
“是。”萱娘把帕子绞得半干,走到床榻旁,轻轻擦拭着谷小扇清瘦的面颊,“一年一次,上元节不得空,老屋里就定了腊八节聚一聚。”
“临桑的简府,你可有听说过?”林伊人道。
“听过一些,都说那家老太太如此高寿,是因为宅心仁厚、乐善好施积了德。”
“简府里的女眷妯娌,不知相处的怎么样?”林伊人道。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