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哥哥,”谷小扇眉眼弯弯从林间走出,“萧哥哥又在缠着阿绪比试医术,阿绪躲都来不及。”
林伊人轻笑。言绪的困境,便与往日苏卓云念叨着要与林伊人比试武功一般,实在有些让人无奈。
“你已惊走我三条鱼了。”林伊人道。
“那有什么要紧,”谷小扇在林伊人身旁坐下,抛了抛手中鼓鼓囊囊的绣袋,“反正沈哥哥钓鱼也不是为了钓鱼。”
林伊人唇角含笑,“莫非我日日坐在这儿是给鱼喂饵来了?”
“沈哥哥吃栗子。”谷小扇打开绣袋,递给林伊人,“阿绪说,你在养精蓄锐。”
林伊人拿起一粒栗子放入口中,“那你觉得呢?”
“嗯……”谷小扇托腮,“我觉得你在休息。”
“意思差不多,”林伊人抬手拈去谷小扇发上的落叶,“不过,你说的更对。”
休息二字,对林伊人来说极为奢侈,多年来,他表面安闲自在,实则无时无刻不在各种阴谋诡计中周旋。林伊人几乎忘了逍遥物外是什么感觉,也忘了自己并非吸风饮露的世外之人。
事实上,自从焦堡岛救回谷小扇一命,林伊人的伤势便没有完全恢复,到了宜樊后,各种艰难接踵而至,林伊人也未来得及调理元气。
心腹之疾,未形之患,小伤不医成大碍,习武之人若想在武学上登峰造极,绝不可对暗疾放任自流。
萧凌天虽是个粗枝大叶的汉子,为医之心却极为执拗,自从在离开宜樊的马车上给林伊人诊过脉后,便郑重告诫林伊人,切不可因小失大,耽搁了将来修为的精进。
到了落脚之地,萧凌天立刻从包袱里拿出了好些红红绿绿的药丸,每日为林伊人精心调制三碗药汁,非要亲眼见他服下才肯罢休。那药汁苦涩难咽,早中晚味道各异,林伊人也不问药理,但凡萧凌天送来,他便一饮而尽。
如此这般过了五六日,林伊人竟时常感到体内暖意融融,如置身夏日一般。萧凌天自然极为得意,林伊人这才得知,师父殷莳廷新炼制的各类滋补之药,居然被萧凌天偷出了十之七八。
这些天,林伊人、言绪、谷小扇、萧凌天、祁境、叶浮生、辛州、江诺八人与无涯居南使伍千印,隐匿在距离宜樊三十里外的一个山幽路僻的村庄里。早间炊烟袅袅,鸟鸣树梢,晚间繁星烁烁,月华如练,过了一段世外桃园般的宁静岁月。
当日在东篱草堂,伍千印暗中带走叶浮生,并非是遵照林伊人之命行事。林伊人与申幽桐一战中,众人离开品轩楼时,宫木端便认出了萧凌天背上的中毒之人是叶浮生。
伍千印早年受过叶浮生恩惠,听闻倚岚门弟子与叶浮生住在同一屋檐下,顿觉叶浮生性命难保,索性先斩后奏,将他盗了出来。不料,林伊人正为当前错综复杂的形势大伤脑筋,伍千印误打误撞,倒给了林伊人找了个退避三舍的好法子。
来到村子里的第三天,叶浮生便恢复了神智,言绪没有刻意针对叶浮生的举动,但行止间极为疏冷。叶浮生内力深厚,到了第六日几乎已全部恢复,只是他看似并无离开的打算。第一次得知谷小扇不食五谷只吃果蔬,叶浮生的脸色极为难看,之后,他便会偶尔消失一两个时辰,不知从哪儿拿回来些新鲜的果子。
谷小扇与叶浮生的关系有些奇特。叶浮生时常出现在谷小扇周围,却并不与她搭话,而谷小扇进出间皆对叶浮生横眉竖眼,可吃起叶浮生的果子来却毫不客气,极为理直气壮,仿佛打不过叶浮生,能够占他些便宜也是为师门复仇一般。
可是,祁境依旧没有醒来。九日来,萧凌天与言绪全力救治祁境,但祁境的情形始终时好时坏,昨日,言绪甚至开始暗示林伊人,祁境很可能不会再有醒转的机会。林伊人望着漫天翻飞的黄叶,惨淡一笑,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在等待,就如同祁境一直等待着心梅园里那个温婉的女子,能够醒来再唤他一声阿境。
竹篱茅舍,狗吠鸡鸣,村酒野蔬,阡陌交错,这些天似真似幻的民间生活,让林伊人仿若脱胎换骨,重获新生。闲云野鹤,隐逸山林,本就是林伊人最为渴盼的生活,可命中注定,他一生都不可能摆脱身份的枷锁。
皇家百菊宴即将开始,明日,他便将与众人离开这个不知名的村庄。这与世隔绝的穷乡僻壤之地,林伊人今生几乎不可能再来,而十日后,谷小扇也将与这村庄一般,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比武大会为期十日,偃月国、夕泠宫、牧塬王庭皆在暗处虎视眈眈,太子林涧之恨不能除林伊人后快,晔帝林岂檀亦可能借题发挥,对翯王府不利。
前有猛虎,后有群狼,林伊人既不能让偃月国、夕泠宫、牧塬王庭对林岂檀不利,又不能让林涧之占据上风,令自己进退维谷,在权谋之中处于劣势。
两虎相争,败便是死。这死意味着血流成河,也意味着会给他国拱手奉上一个蚕食谆国的好机会。林伊人绝不能坐视旁人染指谆国江山,宜樊城内暗潮汹涌,他就要冲云破雾,成为惊涛骇浪中那根坚不可摧的定海神针。
“比武大会的事,言公子向你说过了没?”林伊人将手中枯叶丢入水中。
“说过了。”谷小扇道,“比武中可以使用兵刃,但不可使用暗器、毒药,在一炷香时间内,认输、倒地不起或被打下擂台算输,赢的人进入下一轮比赛。”
林伊人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