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白家兄妹后,林伊人便进了祁境的屋子。郑缨正在为祁境施针,看似神色极为凝重,林伊人心头顿时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
“祁境……”林伊人欲言又止,不知该怎样面对残酷的现实。
郑缨看了看林伊人,低声道,“恐怕熬不过今夜。”
林伊人身形微晃,耳中一阵轰鸣。他虽早有心理准备,但想到明日太阳升起时,祁境便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依然心如刀割,神魂俱碎。
“东篱,”郑缨扶住林伊人,“天意如此,所有人都尽力了。”
林伊人颓然坐入椅中,“郑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郑缨叹了一口气,收起银针,走了出去。
“天意?”林伊人眸中渐渐浮起一片水泽,“心梅因我而疯,祁境因我而亡,这怎能说一切都是天意……”
喃喃低语回荡在寂静的屋子里,仿佛荒山野岭中兽王悲怆的哀鸣,带着撕裂的伤和无边的痛楚……
暮色沉沉,残阳如血,秋日的夜总是降临得格外早,不知不觉林伊人已枯坐了近两个时辰。
笃、笃、笃……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惊动了林伊人。
林伊人缓了缓心神,“进来。”
“宗主就在这儿吃晚膳吧,”早间向林伊人禀报消息的学徒端着粥菜推门而入,“郑大夫怕您没有胃口,特意让人配了些爽口的小菜。”
林伊人缓缓摇首,“端下去吧。”
“宗主多少总得吃一些,”学徒自顾自给林伊人舀了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否则,怎能有力气听属下禀报宜樊的情形呢。”
林伊人想了想,拿起羹匙,浅浅抿了一口粥。他从不能够随心所欲,即便是无边无涯的痛苦,也只能隐藏在云淡风轻的笑容之下。
“你叫什么名字?”林伊人道。
“马奕。”那学徒道。
“交办给宫木端他们的事怎么样了?”
马奕自怀中拿出一张信笺,呈给林伊人,“这是比武大会新增的名录,宫大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人,只是香雪山庄的少庄主洛小北和秋逸山庄的五公子秋彦启来头比较大。”
林伊人微微颔首,“申允芃呢,现在何处落脚?”
“此事说来也奇,”马奕道,“宜樊的客栈并不多,无涯居对各门各派的据点大致也有数,宫大哥甚至连烟花柳巷之地都暗查了一遍,居然未查到那人丝毫踪迹。”
“恐怕未必住在城内……”林伊人脑海中浮现出枫清山层林尽染的壮丽景观。那个掳劫谷小扇,又令南宫冀身中剧毒之人,会是申允芃吗?
想到南宫冀,林伊人眉尖骤然一蹙,为了祁境的事,他竟忽略了南宫冀命悬一线之危。申陌儿并不愿与林伊人为敌,夕泠宫也没有必要树翯王府和凌海帮两个大敌,但倘若申陌儿真的顾虑门规,迟迟未去给南宫冀解毒,南宫冀只怕就真的九死一生了。
“南宫冀怎样了?”林伊人道。
“宗主不必担心。”马奕道,“一个时辰前,有个蒙面女子揭下了珖晏寺外的告示,牛管事和岳大哥起初有些顾虑,后来见那女子几句话就点明了南宫少帮主的症状,便答应权且让她一试。服下那女子的药后,南宫少帮主当即就有了反应,牛管事和岳大哥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待二人千恩万谢捧出重金,那蒙面女子已悄无声息不辞而别了。”
申陌儿终于还是出手了,林伊人心中大石总算落了地。
“言公子都去了些什么地方?”
“昨日言公子与宗主在品轩楼一别后,去的地方着实不少,什么棋院、戏园、茶馆、庙宇、赌坊、私塾,都走马观花溜达了一圈,每处停留不过一炷香工夫,看似极为随意,途中也未曾与旁人交谈过。”马奕道。
林伊人微微叹了口气,言绪所到之处皆人潮熙攘,即便暗中做过些什么,外人恐怕也很难有所察觉。
“夜里呢,他去了什么地方?”林伊人道。
昨夜谷小扇迟迟未归,言绪的心境定然没有白天那般从容,他急着去找谷小扇,势必要与手下联系,故而离开东篱草堂后,很可能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昨夜,宫大哥的手下暗中跟着言公子到了西亭湖附近,但言公子似乎有所察觉,之后就没了踪影。”马奕道。
林伊人指尖一滞,“言公子白天可有去过西亭湖附近?”
“那倒没有……”马奕想了想,“不知铁匠铺算不算。”
“铁匠铺?”林伊人轻轻搅动羹匙。
“昨日言公子曾在街面上买了一把匕首,看似极为赞赏,西亭湖附近有一些上好的铁匠铺,专为江湖人士打造兵刃,或许言公子是去那儿了。”
林伊人沉吟片刻,“让宫木端派人留意那些铁匠铺,切忌打草惊蛇。”
“是。”马奕道,“今日宜樊还有一件蹊跷事,长清河出了一块带字的原石,听说冯大人看后极为欣喜,还特意去珖晏寺烧了香。”
“带字原石?”林伊人眸光微动。
“宫大哥远远见着一眼,说是字迹朴拙,纹理天然,的确极为神奇。”马奕道。
“原石上都有些什么字?”
“好像是‘诲尔谆谆,听我澍声’。”马奕抓了抓脑袋,“宫大哥也弄不明白其中意思,只让我转告宗主,说冯大人已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事上报朝堂。”
“诲尔谆谆,听我藐藐……诲尔谆谆,听我澍声……”林伊人放下羹匙,眸中若有所思。
昨日醉亘门倒塌和佛像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