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言绪似也有些按捺不住,终于唤了侍卫,请林伊人入舱。
舱房内,门窗紧闭,一盏长明灯火光跃跃,忽明忽暗,映照着言绪苍白双唇,显得阴郁而神秘。
祁境依然双目紧闭,无声无息躺在床榻之上。林伊人上前触碰他颈项,指尖微温,却丝毫没有跳跃之象。
“他怎样了?”林伊人道。
“可以活。”言绪声音沙哑,听上去极为疲惫。
林伊人蹙眉,听出言绪弦外之音。
“只能醒来?”林伊人道。
言绪颔首,“脏腑之毒假以时日可以尽除,但经脉受损过重,此生恐怕难离床榻了。”
“醒不如不醒,如此这般,他活着岂不痛苦一生!”阴暗的屋子里,看不清林伊人神色,只回荡着他空洞苍凉的声音。
言绪垂首,“除非……”
“条件?”林伊人眸底寒芒乍现,凛冽如冰,“世子还要什么条件!”
“翯王误会了。”言绪轻叹,“听闻扶游宫凝晖丹乃是修正经脉之灵药,或许可为祁境一试,只是该药过于刚猛,祁境眼下身负重伤,多半承受不了,故而不敢一试。”
凝晖丹?林伊人愣怔片刻,颓然扶案。
当日,谷小扇被海蛇咬啮,林伊人曾给她服下过一粒凝晖丹,不料灵药入体后,谷小扇居然毫无反应,林伊人只好自己吞下最后一粒丹药,将那天材地宝精华运化后,以真气渡给谷小扇。
“在焦堡岛……”林伊人声音暗哑,低不可闻,“凝晖丹已经用尽。”
言绪转身,缓缓阖眸。
焦堡岛,凝晖丹,林伊人舍命相救,谷小扇船上咳血……当这些碎片连成一线,言绪已然清楚一切。
所谓妙手回春,枯骨生肉亦须正当其时,祁境既与凝晖丹失之交臂,此生就绝没有机会生龙活虎走下床榻。
“阿绪……”舱外,传来谷小扇细细的声音,“太子叫我去他舱里。”
言绪与林伊人对视一眼,二人眸中皆滑过冷冽之色。
“今夜这局你若无解,我不在意让一船人陪葬。”言绪冷道。
林伊人蹙眉起身,拉开舱门。
谷小扇神情忐忑立于舱外,一名侍卫静静站在一丈开外,看似正要将她带走。
“你去回禀太子,言公子这儿需要帮手。”林伊人淡淡将谷小扇拉进舱房,不顾侍卫一脸为难,立刻关起了门。
“拿我做借口,”言绪冷冷看了一眼林伊人和谷小扇握在一起的手,“翯王未免太看得起在下了。”
“沈东篱,”谷小扇小心看了看门外,低声道,“你不让我暗算太子,可是有什么法子对付他?”
“有。”林伊人闻到鼻端浅浅的蔷薇花香,忽而蹙眉,对言绪道,“能找些怪异的气味吗?”
言绪深深看了林伊人一眼,“小扇,过来。”
“阿绪,”谷小扇眉眼弯弯,踮着脚走到言绪身旁,“沈东篱方才说,他有法子对付太子。”
言绪抿了抿唇,对林伊人道,“什么法子?”
“沉船。”林伊人气定神闲吐出两个字。
言绪眸光轻闪,“还是要小扇上去?”
林伊人颔首,“让她去惹些乱子,才好暗中动手脚。”
言绪沉吟片刻,“多久?”
林伊人道,“大约一个时辰。”
言绪蹙眉,“太久。”
林伊人道,“半个时辰后船就会开始漏水,届时太子哪儿还顾得上她?”
二人你来我往,词锋极快,谷小扇在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抓着发梢道,“船沉了我们可怎么逃?”
林伊人很满意谷小扇用了“我们”二字,此前这两个字在谷小扇口中,往往只代表着她和言绪,今日这字眼里,显然也有林伊人,即便其中亦包括了南宫冀、洛小北、秋彦启和秋闪闪。
“不必逃。”林伊人唇角弯出一抹笑意,自怀中摸出一块手掌大小的黑色玉玦。那泛着莹润流光的玉玦之上,赫然镌刻着一个“翯”字。
谷小扇离开舱房时,身上满是灯油味,入舱见了林涧之,自是将他熏得退避三舍,恼怒万分。
“祁哥哥状况不好,阿绪又有些疲倦,故而失手打翻了长明灯。”谷小扇如此这般向林涧之解释。
“去换一身衣裙!”林涧之捂着鼻子道,“乡野丫头,让你进来服侍是你的福分,如此粗鄙龌龊,真让本太子恶心!”
“是。”谷小扇懒懒起身,回舱换了一身衣裙。
这一回,林涧之躲得更远,“这……这又是什么气味?!”
“早间南宫冀同小北打架,民女在一旁掠阵,一不留神栽进了底舱,舱内的老鼠都吓疯了,一群群从民女身上跑过去,便有了这个味。”谷小扇漫不经心道。
“老鼠???”林涧之惊得跳起来。
“是啊。”谷小扇轻轻撩起一束发丝,“有一只老鼠还钻到头发里跑不出来,被民女拎着尾巴放了生。”
“谷小扇!”林涧之嘶声怒吼,“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让本太子见到你!!!”
“是。”谷小扇躬身退下,临了还不忘唉声叹气,感慨自己难讨太子欢心。
谷小扇走后不久,乌遂便慌里慌张跑进了林涧之的舱房。
“太子,船身似有漏水,无相请太子移驾楼下船舱,以防万一。”
林涧之一惊,“好好的楼船,怎会突然漏水?”
“目前还不清楚,”乌遂道,“只是船身已开始倾斜,漏水速度看似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