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似乎也感觉到了王眉的注视,她抬眼对王眉飞了一个媚眼,似乎自己也觉得好笑,“噗嗤”一声笑出来后,又对身后跟着的小厮吩咐了些什么。
不过几息的时间,原本楼下调戏舞女的流氓便被一些身着武士服的人带走处理去了,而王眉也接到了一章用簪花小楷写着“有容君子,可得一见”八个字的粉色华笺。落款上署名:容止阁主。
送上这华笺的男仆面上不卑不亢,虽然一副下人打扮,气度却颇为大气,想必也是出身世家。联系王眉对于北朝各个大家人员的了解,不由就想到了清河崔氏那位以诗书闻名的崔三小姐,崔芷容。
只不过,崔氏一直扎根于东魏,崔芷容又如何会出现在西魏的国都?且看她这架势,并不是低调而行啊,难道说,她离开的这五年里,崔氏已经在东西之间有了决断?这是将族内弟子派来做前哨的?
看来,这两年宇文家的发展倒是蒸蒸日上,果然夏侯景当初的叛乱,对于东魏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可是,能够让崔氏那位掌家人做出这样的决断,恐怕宇文家拿出的好处和蓝图,也不会是一块瘦瘪的干糜。
王眉从小受到士族熏陶,又在士族顶端的琅琊王氏受到郎君该有的教育,此时仅仅凭借一封小笺,一个身影以及脑中的士族的信息,便直接猜到了背后有可能的交易,她看了一眼一直坐在屋内正中圆桌旁品茶的谢长生,果然见他面上也闪过了一丝疑惑。
“看来,我们前往晋阳还要多加小心,不知道晋阳王家的态度,又是如何。”
王眉能够看出来的,谢长生自然也能够看出来。他作为陈郡谢家重点培养的小郎君,有怎么会连这一点点的政治嗅觉都没有?只不过,他本人的性情决定了,他必然不会走上和王眉一般的复仇之路。
他原本便已经想好,将王眉安全地送到晋阳王家,他便要回去建康。毕竟,谢家的根基还在南朝,作为谢家子弟,他如今虽然已经是修者一名,但是还是要将家族内部的事物先安顿好。当初,他带领谢家子弟出逃,自己先后因为机缘巧合,进入了修者一途,却并没有忘记,自己最开始的使命。
所以,不同与王眉,谢长生思考的,更多的是晋阳王家的态度,毕竟,那里是他此行的目的地。王眉并没有隐瞒自己对于释君白所代表教派的敌意,而他也并未表示反对,对于教派的存亡,其实对于谢长生而言并没有什么好执着的。他所修的道,并不执着于信仰。
“无论如何,我总要先打入北朝内部,这针对信仰,总要从最上层渗透才好。据我所知,北朝这边至少有三座寺庙是与清凉寺共属一支的。当初张道人也曾说过,那个想将我从乱葬岗带走的和尚,其不过是佛门尊者迦叶一支的下属罢了。而苍岚界的佛门,便是迦叶尊者在负责。”
再一次,王眉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目标摊开在了谢长生面前。她的信任令谢长生感动的同时,也感到无奈,他幽幽地叹息一声:
“阿眉,你这样坦白,可是想要我站在你的一边?”
王眉施施然地泽了靠窗的一处坐下,面上表情格外认真:“不错,表哥。我需要你帮我。”
不等谢长生回话,她又继续道:“我在进入玄丠门之前,便已经安排了人手去对付夏侯景,今日进城之前,我也已经发出了信号,明日我们到晋阳的路上,便能遇见我安排的人手。但是仅凭我自己的力量,以及琅琊王家如今残剩的势力,我想,晋阳王家是不会让我那么轻易地进门的。”
“然谢家如今也并不复当日,阿眉你当知,由于当初王谢两家的拒婚,夏侯景屠戮建康时,我王谢两家可谓首当其冲。如今即使我们两家联手,恐怕这安居晋阳的王氏也不会看得上我们。”
谢长生略带忧虑地看着王眉,要他站在王眉这一边,他确是义无反顾。然而谢家如今的分量,他自己也不太确定。建康一役,王谢几乎被灭族,他这次送完王眉回到建康想要收拾残局,也不知还能恢复谢氏往日的几分风光。
“那若是再加上荥阳的郑家和范阳的卢氏呢?”
王眉却并没有绝望,以她和郑墨、卢湛的交情,她自信休书一封,两人也定会全力助她。她如今只有五年的时光,她心内复仇的火焰,令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将那个令她家破人亡的推手毁灭。
“阿眉,你想清楚了一定要这样做?”
谢长生最后一次问王眉道。要他为阿眉肝脑涂地,自然不在话下。然而,如今王眉的要求,却是要他赌上谢氏一族的性命和前程。他需要更多的理由和信息来判断。
“是,表哥,我一定要这样做。我要将这一团池水搅乱。“王眉毫不犹豫地回答,她看着谢长生紧蹙的长眉,压下心底的愤恨,继续说道:
“表哥,在接触过玄丠门和玄剑门这种修者的世界之后,我突然发现,我们士族原本的自以为是是多么可笑。也许,我们不过就是佛道两教,在苍岚这一小界内厮杀的黑白棋子罢了。然而,这一切此时却再由不得他们。迦叶以为将建康置于掌握,便没有了其他变数?“
说到这里,她嘴角上翘,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意,“迦叶这个高高在上的尊者,每日只知轮回生死,却并不了解人心。这世上最难以掌控的也就是人心,他以为推翻了萧家的政权,佛教的地位便凌驾于皇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