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周遭突然的环境变化,王眉却并没有表现的很是慌张,她只是戒备地向后退了一步,周身黑白光华流转,阴阳二气交错辉映,周围阴森的鬼气被这光芒一照,竟犹如春雪遇到正午的阳光一般,竟然有了融化的迹象。
木姨脸上也闪过一丝惊疑,她之前只见到了阿桃与王眉动手,然而这黑白二气交错形成的护身光罩,她却从来没有见过,更令她惊疑不定的是,她挥散出的鬼气在接触这光罩的时候,竟然一部分是被同化,而另一部分直接便被湮灭了。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灵力!在之前的万年岁月里,槐树精并非没有经历过对手,也并非没有经历过战斗,以往的对手遇见她所设置的幻境,不是着手强行破掉,便是将她幻境的鬼气耗尽。
像王眉这样,竟然一身有两种属性灵力的,她还是首次见到。不过她毕竟也已经活了这些年月,应对这样未曾见过的情况,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丝毫不会因为这样小的变故,就乱了自己的节奏。
于是,王眉便见到四周未散的鬼气,在槐树精袍袖翻飞辗转之间,慢慢开始摇摆,甚至每一棵树上,都长出了一张人脸,甚至,离她距离最近的一棵桃树上,正是阿桃的面容。
此时她的面容不再是之前的红润朝气,反而满是狰狞痛苦,显然,这样被囚禁在树木当中,这些神魂也并不好受。
“这槐树精倒是狠心!倒是合我胃口!”浑沌适时在王眉心底嘲讽,不等王眉相问,便已经自己继续道:“她将这些残魂封印在这些枯木当中,等于便是将他们完全融入了自己的幻境,换句话说,你一旦破了她这幻境,这些残魂便真的不再存世了。”
“他们看上去,和痛苦,可是因为这个?”
“当然,怎么能不痛苦?”浑沌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和嗜血,“这些残魂,现在相当于成为了她的法器,全部的力量正在被生生抽离,以便充实这整个幻境,换来更大的怨力。这怨力……可是越痛苦,越强大啊!”
王眉听到这里眉头一皱,虽然不知道这些残魂的来历,她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是面前的阿桃,她却一直以为是这桃花源原本就有的桃木精,没想到,竟然也是残魂之一,这样看来,之前的桃花源也确实不过是一场骗人骗己的术法罢了。
叹息一声,王眉却丝毫没有因为同情而手软,反而手中黑光一闪,虎面钟便出现在了她的背后,此时的虎面钟已经不再是她当初用神识所化,而是真真正正的乐器。
槐树精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声震荡周遭所有空气的钟声,便响了起来,随后,这钟声叮叮当当,以不同的声调高低,竟然开始演奏了起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桃夭的第一句响起,便只见阿桃脸上的狰狞竟然就是一顿,甚至连周遭的其他树木也现出一丝茫然。
也无怪乎这些残魂茫然,他们此时正经历的痛苦犹如万鬼噬心,槐树精将他们拉入整个幻境的手段,也就是用他们记忆里最痛苦的部分不断反复地在他们神识中上演,强化,这才使得他们的怨力如喷井似的上升。
然而,王眉这首国风,描述的,却是一个女子出嫁的喜庆场面,红色的嫁衣,红色的帷帐,英俊的夫婿,以及羞涩的出嫁女子唇上的一抹胭脂红,都为这喜庆更添了一份神韵。而夫婿家庭传来的“宜其家室”的赞美,更是令女子的脸上飘过一抹绯红。
这残魂中不乏生前身为女子,而出嫁,从来都是女子一生当中,最美好最重要的场景,即使还未出嫁,也承载了他们最迤逦的愿景。
这样的愿景,正是他们此时陷入无限痛苦的救赎,生命中,不可能只有痛苦的记忆,更多的却是平淡美好的记忆。这些记忆很快地便将这些残魂的怨力瓦解了一大部分,毕竟,如果可以,谁又愿意再仇恨中过活?
然而,槐树精怎么可能让王眉如此轻易的破坏了她的设好的局?从一开始,她见到王眉踏入这断魂谷的一刻起,她,其实就没有想过要方过王眉,只不过,现在看来,她的计划有变罢了。
她手中结印再变,红色的嫁衣,红色的帷帐,都突然染上了红色的鲜血,这喜庆的日子,竟然在槐树精的刻意引导下,成了大凶的屠戮场,新婚夫婿的面容不再英俊,反而变成了满脸鲜血的匪首模样,而那娇羞的新娘,此刻也不再是满面红润,反而是满脸鲜血,衣衫褴褛。
那些原本有所缓解的扭曲面容,此时再次现出狰狞来,进入断魂谷的大部分人都曾是走投无路的修者,她们所经历的,未必都是一样,但是被仇人追杀侮辱,却是其中大部分人的经历。所以,这槐树精很轻易地便将这些美好破去,再次让这些残魂经历那血淋淋的一幕。
王眉这时手中钟槌一震,《桃夭》的乐曲一变,紧接着,金戈铁马一般的钟鸣声便回荡在了这一片枯树林当中: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